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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黑衣还未完全褪去,月牙儿俏皮的在天空中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远远望去村子里只有零星散落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初冬的早晨空气格外的清冷,这种冷好似能顺着皮肤的纹理钻进血液,多吸两口仿佛便能将血液凝固。
老魏坐在炕沿儿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手里的卷烟,嘴里像施了魔法般不断地吐出一个个近似圆形的烟圈,烟圈在空气中稍停留一会儿便完成了使命化作一团薄雾散开,魏老头的脸在烟圈和薄雾中时隐时现。
老魏的老伴儿翠芬此刻正在灶台上忙碌地炒着菜,油烟呛得她时不时发出咳咳的声音,锅铲子在锅底来回翻动的声音让这个清晨显得格外寂静,灶底麦秸秆在火地灼烧下发出吱吱的声音,此刻只有这灶底燃烧的火焰才让人觉着稍有些暖意。
炒好的大白菜还冒着滚滚的热气被迅速地装进已经磨得发亮的铝制饭盒里,许是怕老魏吃不饱,临了合盖子时翠芬又往里填了几铲子,锅里就剩下些菜汤子和一两条蔫了吧唧沾在锅邦的白菜叶子。饭盒被一条厚厚的白色毛巾包裹放进了一个藏青色的布袋子,翠芬又在布袋子和饭盒的空隙里塞进了两个塑料袋包裹的大馒头,馒头的热气把塑料袋子紧紧地吸附在身上,用手一压两个馒头瞬间变形挤进了空隙里,翠芬又把袋子上的两条棉绳打了个结让布袋子紧紧地包裹住里面的饭食。
老魏家一共三间瓦屋,东西两间厢房中间夹着伙房,天冷的时候洗脸吃饭一道都在伙房里解决了。翠芬掀开伙房的门帘子,一股刺鼻的烟草味袭来,呛得她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爹,饭好了,吃几口吧。”
老魏没有抬头而是狠狠地吸了几口手中的烟卷,直到烟卷蒂快要烧到手指头时才下来炕沿儿将剩下的一小节烟卷仍在地上用脚揉搓了几下。
从水缸里舀出一瓢凉水倒在地上的铜盆里,老魏双手胡乱地搓了几把便用毛巾擦干,水缸、盆子、碗橱、灶台已经将这个狭小的厨房占的满满当当,两个人四只脚的挪动都显得非常吃力。
站在锅台边上老魏手捧一碗热腾腾的稀饭,嘴里发出几次哧溜的声音稀饭便见了底。老魏套上那件厚重的军绿色大氅,拿起饭盒准备出门,“再装两个鸡蛋,”翠芬将两个滚烫的熟鸡蛋装进大氅口袋里,老魏没有说话。过道里那辆老式的钱江摩托车被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寒霜,此刻正歪着头安静地停在角落里。
院门被打开,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可能是“轰轰”的摩托车发动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几条狗,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和摩托生的轰鸣声一起划破了这黎明的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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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一个月就是老魏六十五岁生日,人生七十古来稀,本来应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可老魏还奔波在打零工的路上。庄稼地里干了一辈子活,硬朗的身骨铁打的汉子,可这一年老魏被儿子买房的事情愁白了头压弯了腰。
老魏的大闺女魏如意早早地便结了婚,如今外孙子小志也已经十六岁,闺女和女婿王俊生都是镇上电子厂普普通通的工人,日子也算勉勉强强地过着。老魏在四十岁的年纪才得了个小子,也算是老来得子,那会子把老魏高兴得天天是合不拢嘴,睡觉也能笑醒,儿子也争气,头些年考上了省里的大学,算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虽然供着个大学生日子是捉襟见肘,可村里人那句“大学生的爹”也让老魏觉得腰杆子硬了许多。
儿子魏博生大学毕业便领回来一个女朋友小川,小川是典型的城里女娃娃,长得小巧白净,说话斯文有礼,老两口越瞅越觉着欢喜,心想能有个城里儿媳也算是老魏家的福分。
自打儿子领回来个城里女朋友,老魏越发觉得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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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吃完晚饭,儿子博生打来电话,支支吾吾半天才开了口:“爹,小川家说结婚必须男方准备房子。”
“是该咱准备。”老魏点点头。
“爹,我们看中了市里一套两居室的,大概需要六十万。”
电话的嘟嘟声一直在耳边回响,许久,老魏才反应过来,儿子后边说了什么,老魏不记得了,只记得六十万。
老魏抽了一宿烟,第二天天还没亮老魏揣上那张老脸走遍了亲朋好友。
还差二十万,老魏两口子盘算着让如意出了这笔钱,毕竟弟弟结婚,当姐的也该支持一下。
如意接了电话,答应帮着筹钱。
第二天女婿王俊生上了门,把五万块钱放到了炕上,“爹,我和如意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博生结婚我们是该出力,这五万是我们当哥姐的心意,小志眼下也准备考大学,我们也不能打没准备的仗。剩下的钱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老魏没有说话,他知道他无力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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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魏把东拼西凑的几十万交给了儿子,儿子答应剩下的自己还贷款,可好巧不巧,小川偏这时候怀了孕,刚到手的新房子需要装修,可这装修又是一笔钱。
老魏是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
为了凑齐这笔钱,老魏没日没夜地打着零工,可这远水总是救不了近火,现在老魏觉着儿子的电话就犹如催命符一般无情地啃噬着他这把老骨头。
上个星期博生带着小川回家吃饭,其乐融融的氛围下老魏多喝了几口小酒,黑黄粗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红晕,喝完酒盅里最后一口酒,老魏咋了一下舌头,转头对着博生说道:“你妈的手一到冬天碰了凉水就肿得厉害,房子装好以后冬天正好让你妈去楼上暖和顺便伺候孩子。”
老魏说完这话,小川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一下魏博生的腿,魏博生支吾着:“爹,我和小川都商量好了,到时候让小川的妈妈去伺候,小川从小习惯了她妈伺候,再说我怕我妈去了也住不习惯。”魏博生说着手在桌子底下不断来回搓着。
老魏一听这话顿时脸红脖子粗。
“可不,我在农村习惯了,去楼上住着肯定闷得紧,我不习惯。”眼看着老魏朝儿子等着一双红眼,翠芬赶紧笑着打圆场。
老魏气呼呼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扔便下了炕,站在院子里抽着卷烟,一阵风吹过把老魏那稀疏的头发和升腾的烟雾都吹得七零八落。
小川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这顿饭不欢而散,连儿子走的时候老魏也始终没有搭理。
晚上老魏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短短这半年老魏那意气风发的劲头早已消失殆尽,翠芬翻了个身叹了一口气:“孩子大了,随他们吧!”
日子还是得一天天地熬,老魏放下手里的镐头拿出口袋里的早已经凉透了的生鸡蛋,囫囵的吃了几口,蛋黄卡在了嗓子眼,噎得老魏锤了几下胸脯子。
“老魏,卸车了。”
装满了一大车的水泥袋子被七手八脚地抬下了车,细密的灰尘在空中飘荡着,落到了老魏的头上、脸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