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毫末
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因离城里的街市都很远。所以但凡家里需要买卖东西,都要等到每月赶集的日子。不同的集市日子也有所不同。生活在红岩乡的人就是这样,乡里的集市是每月逢二五八就去,而县城里的则是一四七。
到了赶集的日子,乡人们多是三五一群七八个一伙儿的。要买东西的人家只用背上背篓或口袋一类东西。要卖东西的人家,则要提前一天把货物之类的准备好。第二日,天还未亮时就要打着火把去了。
这日正好九月十七,是赶县城的日子。村里几个年轻男子,一早去了县城赶集。一来路途遥远,加之年轻人好玩耍。难得去了一趟城里,少不得要四处逛逛,吃酒打牌一番。尽了兴才舍得回家的。
等到他们回家时,天色早已变暗。开始时四处灰蒙蒙一片,但还能勉强看得远些。越到夜里,到处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大山还能见着大概的轮廓。山下江水翻腾,不停传来嚯嚯的响声。再加上偶有野兽禽鸟的叫声传来,直听得人背皮子发麻。好在几个都是二三十岁的汉子,又是几人同行有说有笑的,才少了些惧怕。
等几人到江边准备坐船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对面的船家早已睡下,几人忙把背上背的东西放在地上。也顾不得别的,先坐下休息一时再说。没多久就有年稍长一点的说:难道你们还想在这里过夜不成!
有人回说: 你急什么嘛!难道你还要急着回去和你婆娘干好事么!
又有人道:就是嘛!你急啥子,这时候都几点了。哪个还有那精神和你干通宵的哈哈!说完一帮人大笑起来。
不过说笑归说笑,这大半夜的在露天野地呆着,叫谁也是不自在的。几人又坐了坐,就有人起来大喊道:魏老者儿!快起来开船了,我们要过河······
因天实在太晚,开船人睡得正酣,哪里听得到这叫声。几人见没反应,心中不免有些来气,又有酒劲儿帮着。难免就有一些不干不净的乡野粗话四处传开了。更有人来了兴致,竞大喊大叫了起来。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顿饭的功夫过后。对面有声音传来道:哪些背时猴儿?在那边震干飙,喊冤魂······
几人听后,忙住了口。又有人回说:魏老人家,是我们赶场才回来啊!还麻烦你老人家过来接我们一下。
那人道:急什么,你们再多喊些时候嘛!
几个年轻人没多说话,只陪笑了几声。就看见,一朵昏黄的亮光伴着江风,慢慢行了过来。
到了岸边一伙人谈笑着上了船,就要往对岸去时。那船夫又看见不远处的山路上,有人提着马灯正往江边赶来。以他的经验一看就知道,也是要来坐船的。便忙说:我们再等一下哈!你们看那里还有人来。
大伙儿果然都见了忙说:不急的我们等等人家。
不多时,那人走近了。几人一看是个面生的中年人,只见他皮肤白净,穿戴整齐。一手提着一个马灯,另一只手拿了一个本子。大伙一看他这模样架势,该是个城里的账房先生。
有人忙问道:先生一看就不是我们那里的人,都这时候了,还要去哪里?
我是过江去收账的,你们那里有几个人家欠了几十年的老账了,还没还。是时候该我来收了。
说着话,船已经行到江心。几个年轻人一直朝那账房先生问东问西的,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定不罢休的样子。
那先生倒也不小气,见他们这样关心,便开口道:既然你们这样好奇,我就给你们看看都有那些人家的什么人。
他把本子打开,第一页头两个名字是巫谷云和蒋长新。就这两个人大家都认得的,因为同村住着。余下的都是生人名字。
说来也奇怪,那本子上除了人名就只有日期。一个是十月初一,另一个是冬月初九。别的就再没有了,几人不免有些纳闷,又不好开口问得太细。
不多时,船到了岸边。大伙儿忙给了钱下船,急忙忙的就往家赶了。往上走了好一段路,才有人开口说:你们说也奇怪哈!哪里有收账只有个名字的,还大半夜来收。
其他人也都应道:就是说嘛!
这时又有人大惊道:对哦!那个先生呢!他不是要到我们那里去收账的吗!怎么没和我们一起来,他去哪里了。
众人反应过来,忙往后看去,果然黑漆漆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忙往四处看去,还是没有那马灯和人的影子。
有人提议问问魏老者,看他知道他往哪里去了不?说完就有人朝江边喊道:魏老人家·······
一连几声过后魏老者才回道:又怎么了,你们丢魂了吗?
我们才发现刚刚那个先生没有跟我们一路上来,你看到他往哪里去了没有?
你们在说啥子梦话,人家不是跟你们一起去了的吗!
这大半夜的,你不要跟我们开玩笑哦!
我还没有吃撑倒,跟你几个龟儿开玩笑。
几个人听了这话,心里先是一紧,然后一股冷气穿过背心,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不对哟!我们还不快点跑呀!
话音刚落,几个人就飞奔着往家去了。等到家时,身上竞没有一块干的地方。
第二日天一亮,几个人先是不约而同的到了巫谷云家,后又到了蒋长新家。说明了昨晚的遭遇,两家唏嘘不已。一来从未欠过什么帐,二来又从未听过这样的怪事。
一时间此事又传遍了整个村子,人人议论纷纷。胆大的当是玩笑话听听,那些胆小的却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又过了几天,才有村里辈分老的几个人,商量着叫了大伙儿来。先是劝大家不要乱传,搞得人心惶惶。再就是交代巫蒋二家的人要多注意照看好两人,以免有什么不测。众人听了劝各自散去,过了些时日村里也没发生什么异样。大伙儿才心安起来,很少再论这事儿。
又有半月不到,那蒋长新家因断了柴火。就要想办法弄些回来,当地因山上树木少,所以每年只能等到江水少时,才去打捞上游冲刷来的木头当柴火。好在这时节正赶上枯水天,最是在江里打水柴的好时候。
十月初一这日蒋长新天还没亮就起床收拾了一番,正要出门时他屋里人忙叫住说:这鸡都才叫唤,你是要去哪里。
我跟你说,我昨晚做了一个好梦,今天肯定能打到好柴。所以起来早点去,你不管嘛!再睡一下才起来。中午也不用给我送饭来了,早的话我自己回来吃。
你晚点去不行吗?这黑更半夜的,哪里看得到。
不怕的,这一路都走了多少年了,就是闭着眼睛我也能走到江边。
那好嘛!不管你了,但是记得早点回来哦!
那肯定嘛,你还怕我不回来了吗!说完蒋长新笑嘻嘻的就出了门。
到天亮时,鸡鸣狗叫声四起。家家户户也都忙活开了,撒扫庭院的,下地干活的,总也没有人是闲着的。
这蒋长新的屋里人正拿了一升玉米,往自家磨房里去。她将玉米小心的堆在石磨中央,又用手将它们轻轻地护起来。见没有了洒落的可能,才后退几步,抓住木头磨柄。身体一前一后匀速的推拉着,一粒粒玉米也随着石磨的转动,被碾碎后如同瀑布般流进磨盘。
正当她一个人忙的认真时,屋外有人大叫了起来。虽听不真切说的什么,但也猜到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了。
忙丢了手中的活儿,往外跑去。早有两个人到了院里,一人忙说:大嫂快点,蒋大哥出事了。你快和他先去江边,我再去多喊些人来。
听完这话,她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唯一的想法就是即刻冲到江边。
当她来到江边时,只见到一个大石头上放着一件衣物和一把砍刀。其他的人,有的沿着江往下游走,还有的站在江边大喊蒋长新的名字。
但是谁也听不到半点回音和看见一点影子。可以确定的是,蒋长新已经被江水冲走了。
随后几天,大家都一直在找寻,却还是没有半点收获。蒋家人悲伤之余,也只得面对现实。
别的都好说,这巫家可是坐不住了。你想本来以为先前大家传的事情都是骗人的,谁知出了蒋家这事谁还不怕。
不过要说这巫谷云也不是什么能干人,平日里只要家里不太忙,自己通常不下地的。更别说是半夜起来,去打柴那种苦累活儿了。
可家里人还是不放心他出门去,所以总把他留在家里,拿人看着他。就是他再发火,也不让他出去。
尤其是到了冬月初九这日,一家人哪儿也都没去,在家死死的把巫谷云守着。巫谷云见家里人多,也还热闹,就没有叫着要出去。
到了下午的时候,正在堂屋里和家人说话的他,起身就要出门去。他儿子忙上前去拦住说:爸!你这是要干嘛去,不是都和你说了,这几天你都不要出门的。
没事儿,我不出门。就是口太渴了,我想自己去厨房喝点水。
她屋里人听了忙说:就让他去吧!厨房在自己家里,才多远的距离。
说完巫谷云自己去了厨房,家人也没有多想,自顾忙着手上的活儿。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他屋里人才开口说:这个人也是,喝个水要多久,怎么还不见他出来。
他儿子听了这话,也忙往厨房走去。
刚进门就看到,巫谷云跪扑在水缸边,头埋在缸里,像是在喝水。他儿子没好气的喊道:爸!都多大的年纪了,还这样喝水。
奇怪的是巫谷云就像没听见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他儿子发觉不对, 冲上去准备扶他起来。
谁知刚把自己老爹从水缸边扶起时,自己就先大叫了起来。原来那巫谷云已断了气,脸色都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