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等我到二月三十吗?

十一月的琼中,并不同北方一样,虽阴雨连绵,但毫无寒意。当小孩穿着拖鞋穿梭于大街小巷时,都会无意识的抬头看看天,内心总是希望看到雪的,但老天似乎并不希望他们见到雪,所以,这儿只有夏季。

“各就各位”

“预备”

“砰”,裁判高举的枪口,喷出丝丝火光。

观众席上人声鼎沸,各种呐喊声顿时响起。

“高彬加油……”;“西子加油……”

一声稚嫩的声音也慢慢的从最高的看台上响起,疲惫的声音中丝毫没有掩饰夹杂在里面的兴奋,“哥,加油啊;哥,加油……”

一道白影越过终点线。那道白色身影还没停下,看台最高处倒是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了“哥好棒,哥赢了,哥赢了。”运动场上正播放着欢快的音乐,主持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传来:“恭喜陆一,再次问鼎晋一高中短跑冠军”,已经从领奖台上下来的我,将自己的胶底鞋脱了,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小心的包了起来,换上了我的便鞋,向看台上的那位手足舞蹈的男孩走去。

小摊旁边,我坐在凳子上,喝着汽水,吃着面包,时不时的询问旁边脖子上挂着金牌的孩子。

“小弟,你又没跑步,饿啥饿?”

“哥你不知道,你们那石阶好长好高啊,我爬了好久的,我肯定饿啊。”

“长吗?好好,给你掰一块,就掰一块。”

小弟抬起头,却看见为自己掰面包的哥定在那儿,于是自己也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嘿,你来了。”

“今天比赛你好厉害。陆二也在啊?”

看着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子,陆二站在凳子上,将自己脖子上的金牌取下来,递到她的脸庞,“姐姐送给你了,我哥刚赢得,我给你挂上去。”说完便点着脚尖挂到她的脖子上。

这位女子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奖牌,笑了笑,又将它摘了下来,重新挂到陆二的脖子上。

“小弟要乖哦,你哥说了,等拿银牌了,就送给我。”

“我哥老拿金牌,啥时候拿银牌啊?”

“那得问你哥了。”

“你俩别说了,小弟,老槐树下等我,我走了啊。”

“听我哥说,这位女子叫秦瑶,哥老说他俩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还叫我不要告诉爸妈,这位姐姐每天到这儿找哥,然后就把我扔了,让我每次到街道口的老槐树下等他,哼。”看着俩人在夕阳的斜映下拉着很长的影子,陆二摇了摇头,嘴里嘟哝:“大人就是麻烦。”

黑夜很快来临,穿过稀稀疏疏的路灯,我喊了声:“小弟,回家了。”

摆开玩伴的陆二,一溜烟跑到陆一身旁,扯起我的的袖子活蹦乱跳,“回家喽,回家喽。”

街道两旁灯火通明,门前的石墩上有点已经端上了饭菜。

“张叔好。”

“好好,陆家真出了位好儿子啊,”

……

我一一招手,一一问好,街坊四邻也回应着。

“爸,妈”

“嗯,放学了。”修理房顶的中年男子继续他手中的工作,继续问道:“小弟,学校教什么了?”

陆二抬起头,看着忙碌的老爸,回答道:“数学和英语。”

“数学教了什么?”

小弟歪了歪头,又眨了下眼睛:“教了英语。”

“嗯,英语了?”

“教了数学。”

“嗯。”

陆二进了自家的裁缝店,厨房一位妇人的声音传来:“小弟,说谎话会掉大牙的,老大,赶紧带着小弟去洗手,准备吃饭。”

水龙头旁,小弟小心翼翼的问着我:“哥,说谎话真会掉大牙吗?你看看我的还在不在。”说着就要张嘴让我看。我笑了一声:“小弟,妈骗你的。”

“赶紧开饭。”老妈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俩不敢怠慢。

天已经很黑了,刚出生的星儿也眨着眼睛,陆二端着饭碗早已街巷之中,不知在哪家的饭桌上狼吞虎咽。

“来来来,尝尝刚出锅的紫菜鲜鱼汤。你们家陆一真的优秀,进了精英名校。”张姨朝着吃饭的老爸说到。

“不担心大的,也要担心小的,小的可调皮了,你看现在,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一旁的老妈笑着对张姨说。

“不好好学,等以后老了,都没钱给我俩买衣服。”爸放下筷子,瓮声说到,看了看旁边的我,眼光一转,搜寻融入街坊四邻中的陆二。

“你说笑了,你会害怕没衣服穿?你个做衣服的”,张嫂哈哈大笑。

“这年头,都没人做衣服了,谁会来这种小店做衣服?过不了两年,恐怕这条街都会消失吧!”爸叹了口气,张嫂也默不作声。

“陆一,有你电话。”正在吃饭的张伯,操着一口纯正的上海话,朗声道。

“来了,爸我去接个电话。”我放下碗筷,不等老爸答应,已不见人影。

“喂,秦瑶吗?”

“已经放假了,明天有时间吗?”

“有啊有啊。”

“那,那我们出去玩吧?”

“好、好啊,彩虹花园我等你。”

“那我挂了,拜拜。”

“拜拜。”挂完电话的;我一阵头晕,差点晕倒在地上,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俩月来老头晕,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

第二天来了,但阴蒙蒙的,还好没下雨。

我很早就来到公园门口,等着秦瑶,脸色略显焦急,但嘴角的那抹笑容总是若隐若现。

当转角出现一袭长裙时,我来回的步伐总算停下来。

“你来了。”

“来了,你刚到吗?”

“我也刚到。”我笑了笑。秦瑶看了看比自己高一头的我,也笑了笑。

“走吧。”

对于彩虹公园,我有一种说不明的情愫。这儿,我遇见了她,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很圆,虽然很刺眼,但之后每次来这儿,总是阴蒙蒙的,也不下雨。

不知不觉,俩人来到了后山,不是后山人少,而是我喜欢来这儿。及目处为一片墓地,郁郁葱葱,因为常年有人打理,很是幽静。

“你看,这些墓碑多美啊!不知我以后墓碑会写什么?”

前面走的秦瑶猛的停下来,按住我的嘴唇。

“每次都说,以后不许你胡说。”秦瑶有些恼怒,说到。

看着咫尺的秦瑶,白色裙袂微微飘着,我有点迷离,无意识的俯下头,而秦瑶也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我,手指上传来的丝丝温暖,久久萦绕。突然,旁边树上飞鸟一声啼鸣,两双眼睛猛的睁开,一抹红晕爬上秦瑶的脸蛋,赶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拉着陆一“走走,我有事要对你说。”

墓园一角,一棵大树下,静静的坐着两道身影。

“陆一,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爸爸在香港稳定了下来,要我去香港读书。”秦瑶一鼓作气,将心里的话一股脑的倒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我楞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了句:“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

“会的,我会回来看你的,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两个月后的今日,我回来看你,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你会等我吗?”秦瑶一脸希冀望着陆一。

“我,等你!”:我原已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点点的光芒。

秦瑶已经走了三日了,陆二看着自己的哥,毫无精神。每天爬上阁楼听收音机,一听就是一天。

台风来的毫无征兆,就在秦瑶走的第四天夜晚,一场台风侵袭了琼中,许多城市边缘的房屋掀了房顶甚至被连根拔起。当然,陆氏缝纫店也没有幸免,经过一晚上的搏斗,虽然保住了房顶,但家里东西都被吹到大街上,此时的陆一正和小弟捡东西,突然一怔,栽倒在地上。

“哥,怎么了?哥你怎么了……”

耳旁传来小弟的呼唤,但怎么都听不清,好像看到稀稀疏疏的人影朝自己跑来,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就是看不清。

“醒了,醒了。老爸,老妈,我哥醒了。”经小弟这么一叫,我渐渐有了知觉。等缓过来时,病床周围,老爸、老妈、小弟都在。旁边的医生不断的做着检查。

“老大,好点没?”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老爸,此刻好像得到玩具的孩子,紧张、害怕又兴奋。

“爸,感觉好多了。”我忍着阵阵眩晕回答道。

“病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尽量不要打扰他。病人家属跟我来一下。”一旁收拾检查工具的医生低着头说到,老爸刚张开的嘴,又马上闭上了。

“对对,医生说的对。”老爸附和到。

医生办公室中,吴医生正襟危坐,时不时翻看着手中的化验单,然后又看看自己面前相互搀扶的中年夫妻,最后放下手中的单子,清了清嗓子。

“陆先生,陆太太,你们儿子得的是白血病,而且已经快到晚期了。我是个医生,我只能把实情告诉你们,以我们目前的医疗水平,我们治不了这个病。而且,这个病很花钱,只是维持而已。所以,你们得做好准备。”

吴医生不敢去看这对夫妇,尽管作为医生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但每次,心里真的很难受。

吴医生目送着夫妻俩互相搀扶着消失在门口。时间一天天过去,唯一能让我感到快乐的,就是每周一封来自香港的信,里面的文字,里面的照片,自己都会微笑着抚摸。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上次自己打水,无意中听到医生嘱托父母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保持愉快的心情,而且,几次输血,已经花完了家中的全部积蓄,而父母的那对结婚戒指已经消失好多天了,应该已经当了吧。我也告诉了秦瑶自己治疗的事情,但没有告诉她我得的是白血病。我还要等她了,二月三十还没到了。


夜色降临,我痴痴的盯着窗外,小弟也开学了,但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看我,每次都会陪我聊天。我也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爱睡觉,之前我还能看会书,写信,但后来医生不让我看了。所以,好久都没给秦瑶回信了,她也渐渐的由一周一封然后就没了。每天我都会拿着以前的信看,也每天都会问:“妈,今天几号啊?”,因为我记不住,老忘。但明天我记得很清楚,是二月二十八日,秦瑶应该快回来了吧。

太阳依旧升起,平凡的一天照常来临,老爸老妈依旧去摊点买早餐,小弟依旧去上学,因调皮又被罚站在角落。我依旧捧着水杯,站在窗前向外看,但总觉的有点与往常不一样,我的精神异常好,是病快好了?

眼前的玻璃变得有点模糊,好像有个人影挡住了。

“陆一”

这个声音好熟悉,我猛的回头,还不等我说话,一道人影已扑到我怀里。

“你,来了。”只说此一句,泪水已润湿了我的眼眶。

“我来了。”秦瑶抬起头,看了看我。

“你还没吃早餐吧,刚才我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我去给你买最爱吃的花粥,光想着见你了,却没买早餐,我去给你买,等我回来,我马上回来,回来再说,你有病,不能饿着。”秦瑶将手中的玫瑰递给我。我看着她走出房门,走到街道,朝我挥手。我也抱着玫瑰,挥了挥手。

我拿起水杯,想喝口水,但总觉得不对劲,我低头看了看水杯,原本清澈的水红红的,像血,接着呕吐,意识有点模糊,我,终于缓缓倒下了,血溅在包玫瑰的纸上,和玫瑰红一模一样。

一天过去了,应该是二月三十号了,不对,应该是三月二号,原来,二月没有二十九,更无论三十了。彩虹公园后山墓地和往常一样安静,一样幽深。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下起了丝丝细雨。三道身影,打着雨伞,一道身影蹲着,在一道新建的墓碑旁挖着什么,那道身影旁边静静的躺着一颗开花的树。

“有这颗树陪着老大,在那边应该不会太孤单。”


更多精彩短篇小说,请搜索微信公众号“南墙酒馆”我有酒也有故事,只等你来。

作者简介:墨陀,南墙酒馆的小掌柜。一位狂野而又不失文艺的大学生,现为阅文集团旗下作家,中国诗歌网诗人。

你可能感兴趣的:(你会等我到二月三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