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14

Alice小姐不说话

记得《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里有这样一段话:“海里有一条叫Alice的鲸鱼，它身边从来没有朋友和亲人，因为它发出的频率比正常鲸鱼高一倍，可能Alice甚至自己不知道自己发出的频率是错的，唱歌时没人听见，难过时也没人理睬……”

我们不去考究这段话的真伪，仅当它当作一个悲伤的故事，因为Alice的确够孤独，而我的生命当中也有过一个如Alice一般孤独的人，就姑且称她为Alice小姐吧。

Alice小姐与我相识十几年了，我们从小学到高中就一直是同学，我不知道她对我有多少了解，但我对她却是十分了解。这当然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青梅竹马的故事，而是Alice小姐从小就被我们欺负、排斥、甚至是打骂。

故事要从小学说起，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Alice小姐就会无端的被推搡、被翻白眼、被吐口水，她没有做错什么，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可能仅仅是因为她长得黑，不够漂亮，没有一件好看的衣服，她就要白白遭受这些，我不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是否疼痛，因为我所感受到的仅仅只有人云亦云欺负她的快感。而Alice小姐对于她遭受的一切选择的不是去告老师，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当然有时她也会在气急了的时候鼓着腮帮捏紧拳头狠狠的给予回击。

记忆里的Alice小姐从来没有掉过眼泪，至少在我们面前她从来都没有哭过，小时候的我们为了看她掉眼泪，会几个人接连去推她、骂她，如今再回想起当时的那些场景，我都觉得当时的我们是多么的坏，别人做什么，我们就跟着做什么，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只懂得去迎合大多数，然后变成大多数。

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初中，我开始觉得这么欺负Alice小姐是错的时候也正是在初中。初一时她仍然遭受着如小学时一样的嘲笑和欺辱，我第一次帮她说话的时候，她十分诧异地看着我，其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我确确实实在一众嘲笑中第一次为她说话了，我知道对立面是大多数，这也是我第一次敢于做少数。也许是有了第一步，就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帮Alice小姐说话，每次有人去捉弄她的时候，都会有人会站出来帮她说话，而不是以前那种带有集体意志的氛围，一部分人进行欺凌，另一部分保持缄默。集体主义从来就是最有杀伤力的，当一个人欺负一个人时，人们往往会进行谴责，而当一群人欺负一个人时，大多数都会保持缄默，这种集体主义带来的影响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

Alice小姐也在慢慢的发生着改变，进入高中，她剪掉了长发，人变得很干练；选择了去学习音乐，走艺术的道路，获奖无数；出落的越发高挑，有了自己的穿衣风格。总之她的道路越来越好，与当初欺负她的人毫不相干。再后来，Alice小姐高考考去了北京继续学音乐，我留在了成都读书。

记得前年国庆节的时候她从北京回到成都，正逢《悲伤逆流成河》上映，她问我要不要陪她去看这部电影，我当即买好票，记得那天她穿着一条天蓝色的纱裙，傍晚的成都，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笑容满面如她，我看不出来她有任何悲伤。影院里，似曾相识的故事情节、谩骂、推搡，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看向邻座的她，她也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摆摆手说道：“你干嘛？哎呀，你别看我，看电影。”我说不出话，因为我在她眼中分明看到了闪烁的泪花，眼里盈满泪水又不至于流出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我只是觉得愧疚和不安。

我扭过头，长舒一口气，试图调整好情绪，电影放到易遥跳河的那一幕的时候，她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煎熬，捂着嘴巴哭了出来。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只是埋着头啜泣着，一句话也不肯说。我明白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过往的回忆一帧一帧的在脑子里过，重新翻开痛苦的回忆，就像是在伤口上撒上盐，痛不欲生。

等她哭够了，电影已经散场，她提出想要去吃一点甜点，她说因为咸的眼泪掉多了，要吃点甜的东西补回来。我笑笑，她的情绪不似刚才那样失控，还会打趣了。我们找了一家很近的甜品店，她点了好几个甜品，笑着说，你请。我点点头，好，我请。

我怕她提起刚刚电影的事，就故意找其他的话题，她笑得很开心，我也知道她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再没有人会去欺负她。她低着头，叉着面前的巧克力慕斯蛋糕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用刻意回避话题，我没什么的。”我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嗯，反正你现在的生活一帆风顺，过去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我只是，感觉很愧疚。”

“都过去了，那些事我都忘了，当年还多亏你最早替我说话,”她看着我，“对于你，我只记得你帮我的时候。”我挠挠头，苦笑。

“过往的岁月终究是过去了的，我不会活在悲伤里，只是今天的情绪刚好被触及到，我已经有了更好的生活，对于过去的事，我不会忘记，因为痛苦值得被铭记，但我也不会沉浸在里面，因为悲伤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能做的就是保持乐观向上，不变成像他们一样的人，而是给身边的人带来美好，开始我美好的人生。”

良久，我的口中只能说出加油两个字。

Alice小姐在成都呆了四天就准备回北京，我送她上机的时候，告诉她让她尽快找一个男朋友，她张开手要与我拥抱，苦涩的笑，“这不是你没有答应嘛。”说完，她就拉着行李箱去安检了，望着她的背影，我希望她是真的走出了过去，曾经的痛苦回忆不会再牵绊她的脚步。

看着她一个人落寞的背影，我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