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报表真假那些事儿

      先说说我自己，2001年考过CPA，先在一家大型会计师事务所做了七年上市公司、大型国企的审计，后又在一家股份制银行做授信审查，在银行工作期间有项重要的工作就是下户去企业运用点审计手段来辨别一下客户报表的真假，一开始下户还核对明细账抽查凭证，后来看得多了，发现在相同的税务、融资等大环境下，企业报表的真假与其出身、股权结构、企业文化及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有着很重要的关联，所以想从审计之外的角度，跟大家说说报表真假这些事儿。

      一、先说出身，出身是对报表真假影响最大的因素。我在事务所工作时，每个会计科目的第一道审计程序都是核对报表与总账、明细账是否一致，然而做了七年，没有一户是在这道关口查出问题的，让我一度怀疑这道审计程序是不是只是一个摆设？后来我去了银行，走进了一些民营企业，才发现这道审计程序真的是妙招啊，你只要拿着报表和明细账对比一下，就能发现证！据！确！凿！的差异，而且这类群体不是少数，而是大多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我在惊讶之余也探究了一下背后的原因，发现这根本就是两类不同的群体，大型会计师事务所提供审计服务的客户基本上都是上市公司和大型国企，股东实力雄厚、财务管理规范，国资委、证监会对会计信息真实性的要求很高， 一般都要求有证劵期货类资格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年报审计，而让银行怀疑其报表真实性的大多是中小型民营企业，不属于国资委和证券会管辖的范围，这类群体上面没有“婆婆”管，通常是一边为了少交税想尽办法在报表上少计收入，一边又担心银行不批贷款再把报表收入调高，结果调了报表又没有对应的明细账，所以银行拿着报表去对账，一查一个准。而且民营企业很少聘请高资质的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大所收费高而且要求严格，小所就不一样了，收费弹性大关键是客户想要什么样的报告他都能出，所以客户类型不同，民营还是国有，上没上市，报表真实性的程度存在很大差异的。

      二、再说说股东结构。我曾经去过一家中台合资公司，是财务部长和副部长同时接待我的，分别是中国人和台湾人，聊天时就告诉我，因为合资的原因，两方股东分别向公司委派了总经理和财务部长，台方总经理正职财务经理副职，中方总经理副职财务经理正职，所有重大决策都须双方总经理会签同意，所有财务上的事项都要中台两位财务经理签字。听了这些介绍，我打消了去看账核对报表真实性的念头，因为我相信：在这种双方股东互相监督的机制下，客户的财务报表必然是遵循会计准则，客观公允地反映客户的真实情况的。与之相反的是另外一个例子，客户是某知名品牌汽车全国最大的经销商，实际控制人是浙江人温某，说起温某，汽车圈内名气很大的，在当时的银行圈、政要圈也是红极一时。我们第一天去拜访时，工作人员就跟我们讲温老板怎么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奋斗到现在一个大型集团公司的发家史。说是集团公司，我首先就打了个问号，因为工商查询显示所谓的集团内的十多家成员企业在股权上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实际控制人温老板以自己的名义、儿子包括侄儿的名义作为股东注册的，提交给银行的报表就是把这十几家公司的报表数字汇总在一起说是集团合并报表，这把我惊住了，完全超越了我作为一名职业CPA的想象：原来合并报表也可以这样编，不是以企业法人之间的股权投资关系为纽带而是以一个自然人的实际控制影响力，然而，更令我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第二天，我们发现集团内部往来挂账金额巨大，且从不对账，并且根本对不上，因为老板一个电话就让财务划钱走，划去干什么，财务根本不知道，也没有单据回来，反正老板让划就划；第三天，我们要求盘点账面余额巨大的应收票据时，工作人员又告诉我们，银票从来不在公司保险柜里由出纳保管，而是在温老板手上每天由他带回家。汗！诺大一个集团，好几家银行上十亿的贷款和银票就在这样一个连最基本财务管理都缺失的体系里运行流转着，这是多大的风险？钱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只有温老板自己知道，在他的公司里，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会计报表他看不懂也不感兴趣，他只看手上有多少现金、多少资产，会计的作用就是搞定税务和银行，少交税多贷款就是终旨！至于怎么搞定，一定要规规矩矩做账吗？做事怎么这么呆板？这就是他的逻辑。所以对于这种实际控制人为一个自然人的企业，不管他做到了行业排名第几，财务报表上的风险一定是值得银行提高警惕的。

      三、企业文化。价值观不同，做人做事的态度真的差别很大。我们曾经为一家外资企业提供年报审计服务，所里一位愣头青小伙儿问财务经理：“你们每年交这么多税，怎么不想点办法把收入少做一点？”这位财务经理正气凛然地回答：“我们与其花时间去钻空子逃税，不如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用来服务客户、研发更好的产品来满足客户的需求从而创造利润。”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十多年了我都还清楚地记得。与之相反的是另外一类群体，仍以中小民企居多，他们善于钻营税务政策方面的漏洞，愿意花人力花心思去做几套账和报表来分别应付税务和银行，短期内好象占了便宜少交了税，但长远发展来看，由于牺牲了财务记录的客观性和真实性会给以后企业的融资、上市、并购等形成较大的障碍。

      四、发展阶段。这里说的发展阶段不包括一出生就自带光环的国企、央企、上市公司的子公司，单指出身微寒的股东结构单一的民营企业，因为所处的发展阶段不同而在报表处理方面表现出的不同特点。第一阶段为税务主导期。这个阶段，如果公司老板不懂财务，我们姑且称之为A公司，那么税务局就是报表信息的主要使用者，会计主要围绕少交税来做账，现金收到的销售回款且下游客户不需要发票的部分就不会计入报表收入，直接进入了老板的个人银行卡形成账外资产；如果股东懂财务对会计信息有要求，我们姑且称之为B公司，那么会计可能就要辛苦点，除了税务那套账要处理，还要通过账外账的形式记录账外资产和收入，与账内合并后形成一套报表提供给老板看。第二阶段是银行融资期，不少民营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补充流动资金会想到去银行融资，在银行融资不光要有抵质押物，还需要近三年加一期的审计报告，这时我前面讲过的资质不高的小会计师事务所就登场了，对A公司，如果直接拿报税务的报表给银行，估计是无法融资的，因为多数报税务的报表是亏损的，所以就直接在报税务的报表上根据银行关心的资产负债率、毛利率等指标加减数字报给银行；对B公司，一般就提交了平时给股东的报表给银行。银行这些年在民营企业身上也吃了不少亏慢慢学聪明了，学会了拿报税务的数字和报银行的数字对比，一些差异太大的客户基本上在银行很难融资了。第三阶段为上市阶段，A公司基本上是不可能进入这个阶段的，B公司想进入这个阶段，必须经过有证券期货类资格的会计师事务所和律所按会计准则和相关的法规进行三年的规范辅导，另外还有一个动作是会让民营老板们肉疼的，就是补交以前年度少计收入应缴的税款。曾经有家民营公司因为要上市公开财务报表，必须将银行和税务两套报表的数字统一起来而强行改数据，从而造成了数据之间勾稽关系不正确被银行审查人员发现了两套报表的秘密。第四阶段为资本运作阶段。进入这个阶段的上市公司从表面上看都是财务管理规范、信息公开透明，但平静的表面下往往暗流涌动，资本运作的高手往往通过一些很隐敝的手段占用上市公司资金或虚构交易包装上市。能抓住上市公司股东侵占资金或报表造假证据的都是一等一的审计高手，而笔者更厉害的是只个花半天、一天时间下户、调阅几份凭证就找到了这些证据（这些故事以后再写），往往找到这些证据后看到的真相都很可怕，都是银行不想不愿看到的，但所幸掌握真相的人能够快速分身走人，避免惨重损失。

      1998年我在注会培训班上课，老师跟我们说：注册会计师CPA在国外又称为watch Dog (看门狗),也称为“经济警察 ”。从业十余年，我觉得经济警察更为贴切，就是通过一系列的审计手段来找到证据，证明什么是真相。报表真假的事就说到这里吧，就算这么多年的一个归纳总结，请期待我下面的系列故事，看我如何成功破局，揭开一张张罩在各类财务舞弊公司头上的神秘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