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海洋、恐龙

巫婆很孤单。

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开始，就连时常被她捉弄的王子与公主都不再出现。巫婆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下一次客人前来拜访的时候，要鼓起勇气，和他们交朋友。但可惜的是，这间小木头房子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

她也不清楚很久是多久，只知道自己在日复一日地在研究魔药、巫术。屋子里只有柜子上的药剂摆放得整整齐齐，其它地方却混乱不堪。但巫婆对生活琐事不感兴趣，她还年轻的时候就乐在其中。也许是因为太不拘小节，城镇队长才会总是不厌其烦地跑过来对她训斥一通吧。不过，这些老相识早已不在人世，她不知道，人们在传播她的故事时添油加醋实在太多了。而巫婆以为，没人同她做朋友，仅仅是因为自己太邋遢。

漫长的岁月中，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巫婆的性格。她在隐居之前就很喜欢捉弄人，即使后来没有朋友，每位屈指可数的访客也总会中招。可是公主与大多人不同，她被魔法面粉袋撒了一身，整个身上好似掉进烟囱中的时候，却咯咯地笑了：

“巫婆小姐，真的好好玩！看，我像是只脏了的北极熊！”

这是巫婆小姐交到的最后一个朋友。

现在，又是不知多久过去了。巫婆忽然感觉很无聊，往日投入的巫术实验也失去了乐趣。

“我想，我应该拿这些新发明去捉弄几个人。”巫婆自言自语。

带上足够绕世界一个来回的魔法食物，以及旅行的准备道具，巫婆踏上了路途。

“嘿，如果不用飞毯出门，我还算什么合格的女巫。”原来，她的交通工具是魔力飞毯。

像是纸飞机那样平滑地升起，巫婆的小屋变成了一个点。

“有导航在真的是方便啊。”

对于整个天空来说，飞毯只不过是风中飘摇的一片树叶，甚至仅仅是粒灰尘。但却是很惬意的灰尘。

巫婆看见，升起的高峰转瞬之间变成平原，从峡谷到巨湖也不过咫尺之隔。山峦起伏像是没有展平的布料，有的地方还被水染成了蓝色、青色，似乎是水彩洒到了那里。

但是，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单。

地面上没有一丁点人类的痕迹，连王都雄伟的石头城墙都荡然无存。准确地说，是不存在一丝活动的气息。天边更没有白色、灰色、黑色翅膀的鸟，在琥珀般的夕阳下翱翔。巫婆找了数个地方停下，降落，却只能发现书上所说的那种，太古时代的苔藓、地衣。原来这里的绿色是它们所缔造的。

她依稀记得那是本古老破旧的书，除了极少数研究馆里的死学究，没人对它感兴趣。书里提到的，是传说之外的太古世界，包含着无尽的空洞与谜团。有人推测，生命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立足于大地，而一切生物的故乡，都在那片蔚蓝的海洋中。

那么，向海洋前进吧。

一个人的旅途总是会使人浮想联翩，巫婆觉得，如果公主也能在旁边，体验到飞翔的感觉，那该多好啊。不过最后一次公主说她要和边上的王子去结婚了，那应该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不知又飞了多久、多久。孤独依旧笼罩着世界。巫婆眼中的景物忽然一变，从天顶到脚下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那是风平浪静的海。

海洋，无边无垠的海洋。无论往哪里望去，都是一个模样。海雾在水平面之上弥漫，透不进一丝阳光。巫婆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海洋，但如果说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能孕育生命，那她的小屋就是神话里的生命之树了。

巫婆很快就对无休无止的旅行感到厌倦了，她希望能从陆地上采几株草回去，回到她住的山谷。不过刚看到陆地，她就发现了一个大家伙。

那个庞然巨物要比好几栋巫婆小屋摞起来还高。它有着长长的尾巴、长长的脖子。四只腿仿佛画册里王宫最粗壮的柱子。重要的是，它是有生命的。现在这个巨无霸正缓缓将眼珠转过来，盯着自己眼中的小蚊子。

“你是谁？”她问。

“我叫做恐龙。在很远的地方和自己的同伴走散了。”

“我是巫婆。很高兴认识你。”

“巫婆？听起来不错。你是坏人吗？”

“现在这个世界上不分好人坏人了。你会吃掉我吗？”

“不会。我是素食的。”

“很好。虽然我没法帮上忙，但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朋友！”恐龙不急不慢地说，“有一个朋友肯定会很愉快。”

“是的。”她久违地笑了。

巫婆放下飞毯，坐在了恐龙的背上。两位新朋友继续踏上了漫漫的旅途。

“故事就讲到这里了。”公主合上书本，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好了，快去睡吧。”

女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问：“妈妈，巫婆小姐和恐龙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道哦，这个是秘密哟。”公主把食指放在唇前，温柔地一笑。

远方的海洋，今天也是同样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