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农民遭遇重症肺炎
原创 Amy.Q 莺喃 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感染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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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汉是从医生的眼神和行为中，琢磨出自己病情的严重程度的。
其实就在两周前，王老汉还身体倍棒能文能武：武能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文能打“斗地主”打到后半夜。
他就是有点发烧咳嗽气喘。但是冬天有个感冒发烧不是很正常嘛？！而且隔壁有老慢支的老李、每个冬天都会来那么几次发烧咳嗽气喘，最多也就耽搁几天打牌。所以王老汉压根就没当回事。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现在他上个厕所都得有人服侍、而且只能在床上解手——因为他走不到两步路就开始喘，厕所对于他来说就是咫尺天涯。这两个星期里，他体会到了从天上到地下的强烈落差。
王老汉是个地道农民。和土坷垃打的一辈子交道，锻炼出他一副好身板。老伴去世后，他就一个人在农村生活。儿子媳妇说了很多次让他去城里住，他一直没松口：一来呆不惯，没有老李他们陪着打牌，总觉得没意思；二来闲不住，庄稼人离开了土地，就像树离开了根。一句话，乐得自在。
这天下午，他干完活回来头上冒了一层薄汗。眼看着打牌的时间快到了，他抓起个红薯就出了门。
没想到，这一天他手气特别差，对家老李好几次又是挑眉毛又是使眼色，他都没“接收”到，害得老李也跟着输了两包“红塔山”。王老汉有点不好意思，用咳嗽掩盖尴尬：“咳咳咳，今天有点困，状态不行。”
回到家，王老汉晚饭也没心思吃，倒头就睡。第二天是周末，他醒来就觉得头晕得厉害。本来应该做些饭菜迎接儿子一家的，做到一半，一叠声的咳嗽让他直不起腰，去仓房拿块腊肉就喘得不行，实在坚持不住又躺回床上了。儿子媳妇回来看他这样，吓了一跳，一摸额头，不好，老爷子发烧了。
小两口急忙把他带到县里医院去看病，量了体温，40℃！化验了血，白细胞和炎症指标都非常高，拍了片说是“支气管炎”。医生赶忙给挂上了水。
治了一个星期，王老汉的高烧却一直不退，再拍了个片子还加重了不少。医生皱着眉说，县医院怕是搞不定了，让王老汉一家赶紧去大医院。
王老汉犟的像头牛：“我不去，我没事……”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小王更加坚定了决心：叫救护车！去上海看病！
救护车呜啦呜啦一路到了上海的一家医院。王老汉住进了急诊大厅。又是一套抽血拍片吊水，医生又是眉头紧锁。
小王觉得心里没底，百度上查了查“上海，发烧咳嗽”，记下了几个医院，又在地图上搜索了路线，第二天一早让媳妇照顾父亲，自己拿着父亲的检查报告、按照由近到远的路线开始求医问药。
要说上海真是太大了，医院的患者太多了。小王人生地不熟的，跑了好多路，但是感觉看病全靠运气。兜兜转两天，看了2家医院3个专家，医生说了什么他听得半懂不懂，开的药带回去给父亲吃，但是病情仍然不见起色。
看到第4家医院——中山医院感染病科的时候，小王已经有些迷茫了。这个胡必杰教授已经是他看的第4个专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下去会不会有结果，也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哪里，脑子里乱哄哄的。
胡教授翻阅了王老汉的检查结果，目光落在CT胶片上，对身边的小医生说：“又是一个。”
小王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医生应该是以前看过父亲这种病啊！看来是来对了！心里这样想着，上半身凑得更近了。
胡教授说：“冬季是流感的高发季节，老年人中重症病例比较多，看你父亲的肺部CT，首先考虑流感肺炎。老人家肺部病变在短期内快速进展，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胡教授要求在视频看下病人情况。视频接通后，戴着呼吸面罩的王老汉喘得仍然很厉害，只能对着屏幕挥手致意。胡教授当机立断：来我们感染病科住院吧，要快！
小王感觉这几分钟之内，好像坐过山车上上下下了好几次。出了诊室，小王赶紧往父亲处赶，手里捧着住院单像是捧着父亲的性命。半路上才想到忘记感谢胡教授了。
一折腾，有惊无险，王老汉住进了中山医院感染病科病房。
各项手续一办妥，王老汉就被推着床复查了一个胸部CT。正好和刚刚结束门诊的胡教授一起进了病房。不到五分钟，小王又被胡教授招去办公室谈话了。
——“我们要给你父亲告个病危；”
——“病人刚做完的CT我们已经看到影像了，比之前的明显进展了，目前病人的肺基本都被炎症渗出填满了，很难行使正常的呼气换气的功能；”
——“根据流行病学特点、影像学特点，目前考虑是流感肺炎，这个病很重，有可能很快就危及生命；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再进一步加重，病人可能需要进监护室，需要气管插管甚至是做‘人工肺’；”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和时间赛跑；”
——“我们已经收治过十几例流感肺炎了，其中也有重症的，病人虽然年纪大，但体质不错，也没什么基础疾病，还是有治愈希望的。主要就看这几天了。”
胡教授转过头去指示开医嘱：立即取咽拭子送Filmaray，奥司他韦抗病毒马上用上，同时每天用甲强龙80mg抗炎，然后……
病房里还有好几个也是发烧气喘的病人，但每个人情况也不一样，从医生查房时候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有些人，医生查房时在病床边停留时间很短，偶尔被医生叫出去沟通病情，回来的时候也都是神色平静，或者笑嘻嘻的，这些病人不用说，都是轻症的病人；
有些人，医生来到床边的时候，通常神色凝重，和患者讲话之前，似乎都能看到医生先深吸一口气，同病房其他患者路过的时候脚步都要轻一些。王老汉就是这样的重病人。小王感觉心里的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次日下午，床位医生笑容满面地来到床边，而且这次没有把小王叫出门外再讲话的意思，小王心中一动，莫非有老爷子的好消息？！
果然，医生是要给他看王老汉新出来的咽拭子报告，甲流阳性！我们昨天开始用的药就是特效药！
小王咧开嘴，想笑，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父亲还在身边，小王赶紧转过身擦干眼泪，回过身对着父亲挤出勉强比哭好一点的笑容：“爸，我就说这边的医生有经验的，你还不信，还不愿意来。”
王老汉捏着儿子的手：“儿子，你受累了。”
每次医生查房，王老汉听不太懂医生说的话，生了病的他精力也有限，他只观察医生的表情和行为。
床位医生的眉头、语气和每天来床边看他的次数就是自己病情的晴雨表，他感觉他这辈子种地看天气都没这么细心地观察过。
现在好了。
也亏得庄稼人的好身体，在特效药的加持下，王老汉扛过了最危险的时期，触底反弹。逐渐地，他的呼吸不像以前那样费力了，吃饭的时候换鼻导管吸氧的空挡，也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得和面罩吸氧“无缝衔接”了。
后来，王老汉又经历了肝功能轻度异常、需要的吸氧流量减少、能在床边走几步路这样的起起落落之后，终于各项指标都到达了医生比较满意的程度，医生拍板：带药出院！
出院之后10天，一个月，王老汉复查的胸部CT上，弥漫渗出的病灶逐渐吸收。医生们都很为王老汉高兴。
王老汉每次来，都会带一袋自家地里种的东西，花生、小南瓜或是糯玉米之类，坚持要自己送到病房，儿子代劳也不行，因为“得让医生看看他们把我治好了，而且没有后遗症”，他会放下袋子就走，医生要推辞都来不及。
习惯了用与天地打交道积累的智慧理解这个世界、用庄稼人朴素的方式表达感情，王老汉不会说什么漂亮的感谢话，他嘴拙，但心不拙。
医生提醒
1、什么是流感？
季节性流感是甲型(Influenza A)或乙型(Influenza B)流感病毒导致的急性呼吸道感染，主要发生在冬季，可在世界范围内引起暴发和流行。流感的典型潜伏期为1-4日，感染者的呼吸道分泌物中常有大量流感病毒，传播途径主要是飞沫传播，部分接触传播。多以突然发热、头痛、肌痛和不适起病，肺炎是常见并发症，可能引起呼吸衰竭；也可出现肌炎、横纹肌溶解、中枢神经系统受累、中毒性休克综合征。
2、流感有没有特效药？
目前治疗流感的药物主要为神经氨酸酶抑制剂，包括奥司他韦、扎那米韦、帕拉米韦，对甲流、乙流均有效，耐药性低，发病48h内抗流感病毒治疗，可缩短病程，减少并发症，降低病死率。最新抗流感药物，玛巴洛沙韦（商品名“速福达”），抑制流感病毒的cap-依赖型核酸内切酶，阻断病毒复制的速度更快，全程只需一次服药。
3、流感疫苗是否需要接种？
虽然疫苗并不能完全阻止流感发生，但有助于降低流感和重症流感的发生率。接种过疫苗的人群得了流感以后，症状可能会比较轻，出现肺炎等并发症的机会可能会比较小。尤其是对于老年人、儿童以及免疫力相对低下者，接种流感疫苗很有必要。
4、流感和新冠预防的异同点？
流感和新冠预防有哪些相同和不同点？
两者的预防手段大部分相同，俗称“防疫三件套五还要”。
“三件套”：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做好个人卫生；
“五还要”：口罩还是要戴、社交距离要留、咳嗽喷嚏要遮、双手经常要洗、窗户尽量要开。
两者的不同点在于，流感主要经呼吸道飞沫传播，而新冠传染性更强，更隐匿，可能排泄物及污染物接触也可传播，且不容易发现；新冠全年均可发病，而流感多发生在秋冬季。
今冬明春可能会出现新冠疫情与流感等呼吸道传染病叠加流行的情况，因此在加强日常防控的同时，积极接种疫苗还是有必要的。
作者：缪青 黄英男
审核：胡必杰 潘珏
图文整理：栾似春 钱奕亦 陈翔 黄英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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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中山医院感染病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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