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与虚无

        少时学苏东坡的《赤壁赋》,感叹其文字优美,洒脱飘逸。但似乎也仅止与此。看到“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看到“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只是隐约觉得苏轼那股浩荡的文气一泻万顷,绵延不绝。除此之外,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整篇作品的立意与哲思。像“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或是“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清风与明月,虽看似明白,实际上并不了然。

        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不得不在课堂上硬着头皮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才又想起来重读这篇经典文赋。当年背过的句子虽还在脑海中奔腾翻涌却早已似是而非,借着周末的时间,我重读了这久违的妙文。“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依然是字字玑珠。然而此时读文的心境与少年时已有太多不同,仿佛再次发现了那些闪光的带着灵魂烙印的词章。尤其那段是关于水与月的论述“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矣”。人世间一切的繁华竞逐,潮起潮落,在苏大学士这里都显得轻描淡写,不足挂齿,唯有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

        忽然觉得,这世上超拔的灵魂里一定都住着孤独与悲凉。诗仙的骨子里也有三千白发的忧愁,更不要说伤春悲秋的半壁文人。孤独归孤独,悲凉归悲凉,大多数时候,它们和消极是不能等同视之的。在我看来,这种孤独与悲凉恰恰是柔软的灵魂深处最不愿舍弃的对人世间沧桑与无奈的深刻悲悯。它看淡纷扰,坦荡平静,对大事小情有着通透的洞察,为而不争。但他们也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何消弭这如影随形的孤独与悲凉?于这些旷世之才而言,财富最不能解决内核的问题。只有诗与酒,食与色,或许还有只属于自己的一点雅癖,才能勉强撑起来他们富丽堂皇的精神圣殿。至于这癖的内容,恐怕要看每个人的脑洞大小了。这也无可厚非,人生在世,大概本就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注定沉默如星河的存在吧。

        佛系也好,道系也罢,终归都还是在面对着现实的,它们与虚妄之间隔着一条不存在的桥梁。一旦所谓佛系或者道系冲开现实生活的围墙,这座隐形的桥梁就会瞬间显现,直通虚无的彼岸。虚无既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也是一类人的存在方式。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盲目而又坚定的悲观主义者,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对这个世界的兴趣,是他们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但你不能单凭此点此认为他们是一帮自甘堕落的家伙,为了像模像样的生活,他们时时刻刻保持着拼搏进取的势头,只是很少有人能够透过这种激情,看到他们骨子里的那份焦灼。

        对于“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者,人生得意须尽欢,大概是暂得于己,快然自足的良方吧。虽然大多数日子里,他们仍旧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甚至要靠遁向虚无寻求片刻欢娱。人生在世,大概本就需要些莫名其妙却又注定沉默如星河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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