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曾经说过:你能看到多遠的過去,就能看到多遠的未來。
那么,在人类已有历史进程中,究竟是哪一种力量在操控?等级体系下的权力,亦或是社会网络体系中的影响力?
而在各类社交网络泛滥的当下,这就是《广场与高塔》试图为我们回答的问题。这也是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希望用历史为人类给出未来的一些指引。
从弗格森在前言的自我介绍中,可以看出他有着和钱德勒一般典型英式知识分子清高的影子。会努力赚钱但不会臣服于仅为了钱的雇佣关系,他会去开公司但不是仅为财富,更多是为了保持自由,这也就使得他有机会能够以独立而清醒的意识,不受羁绊地去反思历史中那些等级权力体系更迭的正统叙事,同时也不会轻易被阴谋论者对各类如光明会等神秘网络组织对历史中权力体系操控的说辞所蛊惑。
不过,他把这本书最终取名叫《广场与高塔》,以此来隐喻网络与社会等级,想来应该是有其深意的。
广场和高塔指的是意大利锡耶纳城邦共和国时期市政厅所在的坎波广场和旁边的曼吉亚塔楼,因为在那个地方,你可以看到书中描绘的网络和等级这两种人类的组织形式是那么优雅的并列在一起,广场是一个人们进行各种非正式的交流和互动的公共空间,而旁边的曼吉亚塔楼内就象征着世俗的权力。实际上,自人类文明开始,分布式网络和集中式的等级秩序之间相克相生的关系就已经存在了。
“等级”一词起源于希腊语hierachia,表示”大祭司的统治“,而“网络社会关系”实属个新词。虽然网络一直存在于人类历史中,但网络在历史的字典里更多只是作为一种用线交错而且成的编织物存在。直到1869年被作家安东尼.特罗洛普在其小说《菲尼亚斯.芬恩》中用于描述政治和社会关系时才开始作为一种网络分析。
“网络”一词,实际上要到20世纪后期才开始随着交通,电力,电话,广播,电视等网络发展后才被广为传播。现在由于互联网对生活的渗透,所以,网络不论作为名词,还是动词,几乎无处不在。
那么,社会网络究竟是什么?社会网络是如何产生的,又是如何作用的呢?
本书第一部分应该是理论的精华所在,弗格森从二百多年前一个试图改变世界的神秘组织光明会说起,但他超越了一个历史学家的眼光,更从数学,社会学,经济学的角度阐述了网络的各项内涵。
网络天然存在于自然界的一切事物之中,它的直接作用是连接。
最简单的网络就是两个节点,一根连线。对于一端的节点而言,通过连接可以进行传播,分享和扩散,同时又是对另一端节点信息的采集,吸收,随着这过程也许还会产生一定情感依。
我们一般说“朋友的朋友可以是朋友”,就是一个典型的三个节点间两两关系型的网络,这种三角形网络可以保持基本稳定。而如果其中少掉一根连线,则就马上变化为“朋友的朋友不是朋友”的关系,这个网络也就没那么稳定了。
对于2个节点,5个中介,6条线形成的网络,就是经典的六度分隔理论下的网络模型,意思是说,你只要通过5个人,六条连线就可以认识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事实上,根据脸书的2016年的研究统计,在脸书这个数值从5已经可以降到3.57人。可见互联网技术对于网络的加持,让连接变得无所不在。
历史上最早开始正式研究网络的可能是数学家欧拉,他在注意到在哲学家康德的家乡柯尼斯堡有一个七桥景观,那里有被河流环绕的两座相邻小岛,在小岛和河对岸的陆地及小岛之与小岛之间共有七座小桥相连,当地流传一个未解之谜:没有人能够一次性,不重复的走完七座桥。由此引起了欧拉的兴趣发明了一套网络理论。在他的理论下推出了欧拉路径,证明了为什么这个问题无解。
进入到20世纪,数学家和社会学家们进一步完善了网络分析的理论和算法,并建立了四个重要的度量指标:
1)程度中心度,用以衡量个人与他人之间的简单关系数量;
2)中介中心度,用以衡量网络中谁是拥有重要联系人的人;
3)亲密中心度,用以衡量谁拥有可以触达网络中所有联系人的最短路径。
4)聚合中心度,为了理解网络的集成属性,MIT的专家提出了”聚类系数“来衡量网络中所有节点的连接程度。
正是由于有了这些指标,可以让我们用科学的方法来定量确定个体在网络中所充当怎样的角色和如何影响着网络以及一个网络内人们关系的密度。而当下流行的各类社网络交媒体平台在计算如何优化自己的社交传播网络时,应该也都会以这些指标为基本衡量值。
虽然历史的正统往往以国家等级制度下的权力变迁来叙事,且更多的会对对等级制度和社会网络间以二分法论述,我们也往往这样理解他们的区别,比如:等级制度中建立的是权力和控制力。网络中建立的是影响力;等级制度建立的是秩序和执行效率,网络体系中建立的是活性和创造性。
这样一些观点的确无可非议。但弗格森却另外指出了一个非常有见地的观点:
等级秩序根本就不是网络的对立面。实际上等级制度下的权力体系只是社会网络体系的一个子集,只是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其区别只在于:
1)等级制度的网络中构建时始终向下加节点,而绝不横向连接节点。即没有一个节点存在返回自身的路径,形成循环,这就明确了权力体系中的层级。
2)等级制度的网络中的顶端根节点始终拥有网络中的最高中介性和最大亲密中心度值。即根节点拥有了获取和控制网络信息的最大化能力。
这种等级制的结构虽然由于控制力优势会产生一定的高效率,但顶端节点如果不能有效运作,那么就会导致整个等级制网络的瘫痪。另外,等级制是一种反随机体制,从热力学上来看,其实一种熵减行为,所以这类网络理论上注定也是无法长期稳定的。
事实上,不仅等级制度的网络,其他任何网咯也都是动态变化的。
一个低活性的等级制度网络,只要顶端节点的控制力失去效率而导致整个体系不再能产生高效率,就随时会瘫痪崩溃进行从等级网络体系降解成随机网络体系。
而在高活性低效率的随机网络体系下,如果希望网络产生高效率,那么在网络中建立恰当的等级分层机制是必要的。一个随机的网络体系也可能会以惊人的速度进化成等级网络。现实社会也已经不止一次向我们来来回回的证明过,民主的革命和极权的专制之间可能也就是一夜之间和一步之遥的事情。
进一步而言,网络不仅是新观点和新创意的传播机制,更是新思想和革新的源头。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网络确实可以通过同质化的强连接将那些和他们相似点的群体加以区分疏远后建立一个固化和相对封闭的小型集群。这样似乎一个网络中由于同类聚集而让这个网络世界越来越小,但进一步的研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有着另外一种弱关系的优势,在世界变得越来越小的情况下,相对疏离的关系,让那些不是很亲近的“熟人“将会成为网络中活性创造的关键。这是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从求职者找工作的社会现象中发现的。他注意到一般求职者,相比通过亲密的朋友介绍找到工作,反倒是那些不是很亲近的熟人更容易推荐成功。而在弱关系的连接中会让新的机会和想法不断输入进到网络,从而促进新事物的产生。
在今天,我们大多数人会认为互联网从根本上在改变着世界。这确实也没错。
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更可以这样来说,互联网的存在和技术的进步和社会网络并没有多少关系,尽管技术有可能会让社会网络发展在某些阶段获得优势。互联网其实就只是一个更大的锡耶纳广场,它也就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广阔的数字化公共广场。可人类在这个广场上所争论的问题却还是和当年锡耶纳广场上的人们讨论着一样的问题,没有多大差别。
弗格森在书中引用了约翰多恩的一首诗《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海明威曾把其中的一句用来做了他小说的书名,我想这首诗中的意境也许恰好契合了弗格森的深意:
"/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独自矗立于海中。/ 每个人都是一片土地,/ 一个大陆的一部分。/ ……
/任何人的死去都是我的损失,/ 因为我们都是人类。/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你而鸣。/"
而网络中的我们,似乎也注定将永远生活在这样一个广场与高塔并存的世界中,恒古不变的争论那些柴米油盐。
然而,也没有谁会是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