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我这样频繁出入医院?
近十年来,因为几个至亲亲人罹患疾病,我和大大小小的医院打了N多交道。甚至对于几个熟悉的医院,我对于科室在几楼,主任是谁,CT室,B超室,检验科等等的布局门清了!住院出院手续,医保报销比例,我也熟稔于心——其实,这真TMD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每次出入医院,除了我自己生孩子的两次,几乎都是精神高度紧张,心情压抑撕裂,恨不得此生今世再不到这鬼地方来了!可事实是:我来这个地方的频次越来越高了。
中国人多,除了那些旅游景点,恐怕医院里的人流量可以排在第二吧!从我家乡那个三四线小城市的医院,到我居住的城市,省城,北京,一级一级,都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而医院里待的时间久了,你会领略到不同于平日里的“众生相”。
医者不能自医
九年前,家人体检中无意发现疑似肿物。从家乡医院开始,我们一级一级向上一级医院求诊,以期获得一个准确的结果。最后还是在北京一家知名医院的重点科室,在一名杨姓专家的帮助下最终确诊。记得那时候,他大概五十几岁的样子,面容和蔼。只是看完我们带去的几张检查结果,然后搭上手,手诊了几下,很肯定的告诉我们:办理住院手续吧!(之前即使有那么多检查结果,几家下级医院的医生专家也只是似是而非的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历经一系列的检查、手术、术后康复治疗,家人在和病魔的这次交锋中取得了胜利。
近来,我们返回北京复诊。还是这家医院,还是这个科室,惊闻那位杨姓专家已作古。看着科室墙壁上悬挂着的几张科室人员合影,他笑意盈盈的在一群人中间……斯人已逝,不禁百感交集。想来他的年纪也不是很大,这样的年龄,作为医者,诚如古人所云“医者不能自医”,面对疾病也只能是徒奈我何!
你渴望功与名?其实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前几天,朋友圈里李咏等名人离世的消息霸了屏。一时间,人们纷纷感叹生命无常。可更多人对这类信息,都是快餐式的消费几天,继续加班熬夜,继续为了自己的功名去拼搏努力了。至于健康的重要性?哦,对不起,我们顾不上了!
有时候觉得,人类的忘性真大,就像鱼儿们的记忆时间只有七秒那样短。
可能是非要撞了南墙才回头吧?
在医院这种地方,人真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了。有的人很有钱,有的人有着非凡的权利。可在我看来,病床上的众生一样平等。他们忍受的痛苦难道因为他们的功名利禄深厚而减少了一丝半毫吗?未必!
昨日,我匆匆穿过医院门诊楼,在急诊室门口,那幅“壮观”的景象还是震撼到了我:到处都是人——门前的座椅上几乎全是吊水的病人;临时加的病床挤满了走廊过道,病床上的各式病人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隐私?对不起,能给我一处容身之地就阿弥陀佛了!
在放射线检查区,无论是病床上躺着推来的,轮椅上坐着的,还是被搀扶着自己走来的,所有的病人都没有了往日身上的光环,代之而来的是满身满脸的疲惫不堪和对未知病情的恐惧猜测。
此刻,大概没有谁还在考虑:我的下一个一千万在哪里?什么时候把乌纱帽再提一个档次?
可能此刻他们想的最多的应该是:老子不会这么倒霉吧?结果应该不会太坏吧?万一……
急诊室外,一辆黑色的殡仪馆车辆,打着双闪,等待着家属推着担架车出来,完成这位逝者在人间最后的一段路程。
如果此刻拿健康和他们的功名交换,想来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的缴械投降。因为除了生死,其余都是小事!
听闻你很痛苦?来医院走走吧!
医院这种地方,除了生孩子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很少能够看到莺歌笑语的场面。
除了行色匆匆的各类医护工作者,就是在门诊病房前等着排队叫号的患者和家属。缴费区排队的长龙让人恍惚:钱和疾病能否打个平手?
室外吸烟区,男女烟民使劲吸一口烟气,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闲心去旁观别人。站着的那个把烟雾喷出老远,目光呆滞的望向灰色的天空;蹲在地上的那个,用两根手指掐着半明半灭的烟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想把郁积在胸腔中的所有无奈吐出……
病房楼里,刚刚手术完的,在家人或护工的搀扶下慢慢踱着步子,额头时不时因为痛楚皱几下;做完化疗的,要么头上戴着帽子,要么就是头上已然稀稀疏疏或光秃秃的,脸色漠然的在病房走廊里来回踱步。
此刻,想来世间的那些所谓的苦痛:失恋、失意、失败,那些你所渴求的自由、自尊、自爱,你所不能割舍的亲情、爱情、友情,统统不能和此时此刻这种蚀骨的病痛相提并论了!
想来,此刻更深的体味到什么是“无病呻吟”了吧!如果此刻你正感觉痛苦难耐,来医院走走吧!
“至亲至疏夫妻”,医院是检验真爱的最佳地点。
我见识过轰轰烈烈的校园爱情,我参加过很多场唯美浪漫的婚礼,我也碰到过吵闹不休的中年夫妻,我也偶遇过很多携手到耄耋之年的老年伴侣。
其实,医院就是一面照妖镜,让所有的虚伪无所遁形,也会让真挚的感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病房里有一对来自陕西榆林的中年夫妻。妻子手术后,在病床上一直迷迷糊糊的睡着,护工木然的坐在床尾。她的丈夫,一个个子不高,面相清秀的陕北汉子,斜背着一个质地不错的挎包,穿着干净舒适的休闲服饰,一直在病房外面踯躅。我站在他旁边的时候,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和我说话。开口都是浓重的陕北土话(我能听懂真的感激我的同事曹老师,他们的口音基本上一致啊!)
交谈中得知,他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妻子也是,唯一的女儿读大学了。
他说他的妻子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是脾气很好。平日里工作轻松,生活的压力很小。体检发现的,然而就医有点晚了,淋巴结已然有转移了。他怯怯的看着我,想从我这里获得更多一点的信息。意识到我的表情可能太过严肃,我把嘴角尽量向上扬了扬,尽显轻松自在的样子和他聊天。
他在我看来就像抓到了救命草一般,问题连珠炮一样抛来。
“化疗是什么意思?”
“放疗是什么意思?”
“这个毛病饮食需要注意什么吗?”
“需不需要看看中医?”
“内分泌治疗是啥意思?”
“倾家荡产也要治!借钱也治!”
……
眼前的这位别人的丈夫,在我眼里瞬间光芒万丈了!起码,在关键时刻,他的不离不弃是这个女人此生最大的安慰!他眼里一直都有星星点点的泪光,可能异乡遇到像我这样一个愿意和他说说话,缓解缓解压力的人也不容易吧!我进屋看看,时间稍微久点,他就站在病房门口向我张望,那种渴望让我觉得还是和他聊聊天,告诉他:经历过了,就不怕了!怕,什么用也没有。我宽慰他,事情往往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但也往往没有那么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个陕北汉子目光中渐渐多了一份坚毅,那种恐慌无助慢慢远离。
骨扫描室内,一对年纪大些的夫妻因为轮椅方向的问题又吵了一架。“到底我推轮椅还是你推?坐着还这么多事儿!”“谁多事了?说你咋的?”
周二刚刚手术,双侧全切,之前四次化疗已做完。脸色蜡黄的女人满脸哀怨,男人面目狰狞……导诊的年轻男医生叹口气摇头:怎么就不明白,人生其实很短,竟然这样了还有心思吵架,好好爱还来不及了呢!
想知道对方爱不爱你,生一场病住一次院就明白了。“至亲至疏夫妻”,医院是检验真爱的最佳地点!
医院里还是人头攒动,耳朵里听不到多少真实的声音。目光所及,哀怨、绝望、恐惧、窃喜……更多的是无助和麻木。
记得冯唐写过这样一句话:
实在放不下的时候,去趟重症病房或者墓地,你容易明白,你已经得到太多,再要就是贪婪,时间太少,好玩儿的事儿太多,从尊重生命的角度,不必纠缠。
今天是我们当地上坟扫墓的日子,发信息给孩子爹,告诉他给已过世的大姑姐买点她在世时喜欢的食物和鲜花,以慰她在天之灵。
生命很贵,无需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