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血色傍晚/那一年冬天

  包装板厂的小班号是从山脚下那条溪水挺向上坡的,那里是小班号最底端,每个小班都垂直溪流向山坡延伸而去。而溪流大体上由东向西蜿蜒,河道呈蛇形取向,一直“陪伴”在这些小班的起始点。

  “陈主任,你们厂所有的小班都在这里,从我们刚画好的这一排号墙开始,一直到东边河边那棵倒木为止,沿河逆水向上排列,河边都有小班号桩。你们看……”

    我们跟在她身后,果然看到一个一米多高的树桩伫立在那里,上顶砍成尖帽状,对着小班这面还被削成了平面,上面用红色铅油写了个数字125。

      “这是125小班,再往东是126小班。一直到139小班都是包装板厂的。小班间距是50米,每个小班间要开一条积材道,也叫小班道,道宽2米。下面我们要做的就是给这条积材道做个标示,你们以后以这个标示开出一条积材道来。”

    一位男技术员拿出百米绳,开始左量右测,校对直角,找出平行线。找出运材路的中心线,我和刘进才动用斧子和锯在树上做记号,一条积材道的中心线的标识随即出现了。

    紧接着,下一个小班号的积材路中心线也跟着被砍出。

    在我们井然有序的工作中,一条条两点一线被刻画得笔直。从山脚拉到山顶。在接近山坡时,杨晓敏讲到:“这里会有一条运材主路,贯穿各个小班,这条主路将由林场有经验的工人开通,将来你们从小班道运出的木材一部分要堆积在主运材路边上,通过主运材路运出,而且你们所有小班的终点都在这条主运材路上。”

    这就是说我们的采伐区和林场的采伐区只是挨着而已,我们的伐区在山坡下,而哈拉林场的伐区在山上。中间有一条道隔开,道两边的树种差别也很大。

    “这条路是供车辆运送木材的路,和我们来时走的路连接。”

    我顺着她的手势看去,确有一排做好记号的树标,看似并不笔直,而是由着山坡的走向有所弯曲。

    我一边干着活,一边感叹身处的世界是一个多美的世界!山下银色华光,一排排,一簇簇的白桦树如同远古的少女,美眉流盼、裙带素雅、舞姿妖娆,让人顿觉天地为之圣洁无暇。山上,粗大的柞树上枯叶泛金,洽如群蝶戏蕊,仪态翩翩,又让人多少痴梦难醒,多少浮想联翩。再向上,便是颗颗白杨挺拔,雪松苍劲。你顿时感到对自然的无限敬畏,有种超脱的感觉。一种澎湃激情顷刻间便会感染你,灵魂在净化。

    随着我们不断劳作,眼看离河边倒木近在咫尺。全部工作已接近尾声。天色也暗淡下来。杨晓敏看了看表。宣布撤离。

    寻找那条有着两条车辙且荆棘丛生的来路,我们踩着透过林隙那些细碎的残阳,行色匆匆向回走,突然一身疲惫不堪的感觉涌来。脚步如灌满泥沙的袋子,拉动起来有些沉重。

    我看着也显得很累的杨晓敏说:“晓敏!你们的工作好累呀!我还以为你们就是一天游山玩水那么简单呢,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辛苦。”

    “这回你知道了吧!嘿嘿!知道那一车车运往各地的木材,都承载了多少汗水和劳动了吧,有我的也有你的,还有更多人的。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将对这片山林担负起更大的责任。”

  “更大的责任?”

  “要知道这片山林在这里生长了几十年、几百年。在几十年、几百年的自然更替中,它都顽强守护着脚下的土地,防风固沙,抵抗旱、涝的侵蚀。我们唐突地将它伐掉,带来的后果会很严重,你想过没有?我们上学时不是学过古巴比伦王国是怎样毁灭的吗?怎样由森林变成沙漠的吗?这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在向森林索取的同时,还要保护好它,做到青山永续利用,不能肆无忌惮的伤害它,不能眼见它被风沙慢慢湮没。”

    我心里一震,露出惊诧,看不出来呀,这么一个貌美端庄的女子还胸怀天下,想着我这个男人都不曾想过的问题。我不禁肃然起敬。如果换做别人我肯定认为他太做作,在唱高调。但是杨晓敏的这些话,说得那么真诚,那么富有哲理。顿觉她的美丽也在升华,成为我心中的高山仰止。她所说的虽不是闳言崇议,却也意义深远。

    天空暗色加重,闪动的星光隐约出现。走在林中,道路已模糊不清。这时一道雪亮的汽车灯光划过林带,停在不远的前方,随即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汽车的喇叭声一停,猛然听见前方有动物穿梭在杂草中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七、八只动物狼奔豕突向我们迎面而来,在即将撞在一起的电光石火间,动物本能地急转,绕过我们的身躯,飘忽而过。周围草木嚓嚓响起,我回头望去,是一只大野猪领着一群小野猪,向林中深处窜去。估计是被公路上汽车喇叭声所惊扰,慌乱中也顾不上辨别方向。

  “不好!”我疾呼一声。

    却见落在后边的陈主任向左一闪,不巧的是,那头大野猪也向左躲他,浮光掠影,接着陈主任被迎面撞飞,斜斜的落在旁边的一棵树干上,咚的一声,便没了动静。那头大野猪也受到无以复加的惊吓,狂奔而去,没了踪影。杂乱的脚步声和枯草倒伏声渐渐远去。

    我急忙奔到陈主任身边,看到陈主任正艰难的站起身来,双手颤抖。赶紧去扶,扶在脑后的手感觉黏糊糊的,抬手一看是殷红的鲜血,我心脏跳动加速。只见陈主任起来一半的身子,咕咚一声向一侧砸了下去。

    “快!陈主任!他被撞了!快来!”

    大家奔陈主任倒下的方向跑来。

    “把他扶到我背上,不能耽误”我大声向刘进才喊到。

    “别着急!慢点!摔倒了更麻烦”杨晓敏赶到。情急大喊。

    现场的人们没有犹豫,也没有乱作一团。表现出惊人的默契。

    “来!抓住手,拖住大腿。我在后面拖着点,前面的人看着路!”刘进才配合我,把陈主任驾到我的后背。

      杨晓敏在前看路。

      硕大的身躯压在我身上,沉重无比,我趔趔趄趄跟在杨晓敏后面,听到杨晓敏说这边,就往这边走,听她说那边,就往那边走。脖子被不太清醒的陈主任勒得喘气都很困难。好在离路边不远了。汽车灯的光亮透了过来。

    我把陈枫放在汽车灯前方,就一屁股坐在公路之上,大口的喘气,然后仰面朝天瘫软下来。刚才被野猪吓了一跳,忘了周身疲惫的感觉。这回背上的负担一卸,所有的疲劳全部叠加而来,就一下子也不想动了。汽车的灯光照在陈枫身上,顿时发现陈枫主任的后脑在不停的流血,身上的衣服都浸上了血水。杨晓敏摘下蓝色的围脖给陈枫的脑袋裹个严严实实,大家搀扶着他坐上副驾驶位置。汽车快速启动。

    大地沉沉,暮色苍苍,黑暗吞噬了整个森林,只有流过的风扑到汽车玻璃上,告诉我,汽车在快速穿越黑暗,驶向林场。

    其他人都坐到后排去了。我坐在副驾驶座的边缘,手扶着陈主任,目光呆滞,刚刚发生的一切仍然让我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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