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时代》第六章:6、全国大赛(五)直通省决赛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6、最后的燃烧:全国大赛(五)直通省决赛

饭局上觥筹交错,几个老总对我的安排十分满意,特别是那瓶93年的茅台酒,还是我跟自己爹死缠烂打得来的。这酒使得他们脸上发出兴奋的红光,特别是“初恋脸”评委,我又见到她了,在微醺中我还真觉得她挺美的。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胡燕妮导演,嗨呀,年纪跟咱们差不多,这次是本省海选组委会的副主任,前几年可是外省组委会的总导演!不得了的!”

在罗冲的陪同下,我赶紧向总导演敬酒,“感谢您上次让我晋了总决赛,给了我一次机会!”胡燕妮仍然很高傲,虽然不至于像上次那样撇撇嘴, 喜忧参半,至少很客气,“周老师,我当时还真不知道你是音乐老师,我很敬佩你的执着与坚持,毕竟有梦想的人已经不多了”

“是是,很感谢这次我又有了宝贵的机会,请各位老师多提意见,我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栽培,感谢!”我举着酒杯四处鞠躬。

“其实吧,周老师,我就直话直说啰,您别介意,嗯,您的技巧和音准确实很专业,一看就知道是学过的,但音色在流行乐这方面来说,几乎没有特色,属于很平庸的那种,这么说您不在意吧?哎,谢谢您!还有了,您是用腹式呼吸法演唱的,其实您比较适合美声专业舞台,流行唱法虽然大致相同,但很多方面注重了口腔、喉腔共鸣和胸式呼吸,所以还是有差别的,像您这样专业的老师,因为方法迥异,唱流行乐就会显得平庸,您了解了吧?”

我仔细聆听胡导的点拨,一边心里感叹命运滑稽:我总是会陷入到背道而驰的古怪中去,一个喜欢摇滚的人,却被迫拿着手风琴加入传统乐队,一个喜欢唱流行的人,却“非常”适合撑大鼻孔嗷嗷叫的美声唱法。

的确,在学生时代,许多教授和教师对我的音色大加青睐,多次让我在学生和讲座上示范,但我多年以来,都是兴趣寥寥,意兴阑珊。

总决赛当晚天已蒙蒙黑,我率先逃离了走过场的必败总决赛,心里已然没有半分悲伤,半分遗憾,就像天边燃尽的夕阳,只剩一眼望到头的退休生活。玩恶作剧,也是苦中作乐,调侃这个比赛的金钱至上,但我没想到罗冲居然也是这次比赛的主办方之一。

“周老师,你是开玩笑呢,还真的是在职教师?”

“在职啊,都干了十几年啦!”

“你参加这种比赛干啥啊,你跟我言语一声啊,何必花冤枉钱?”

我莫名其妙盯着罗冲:“我没花钱!这比赛咋不能参加了?”

“嗨!这种海选是针对普通人的,没用!花了钱也上不去,纯粹是借节目由头圈钱的,我不是说完全没希望啊,一般人按这个流程几乎没希望,懂吗?”

我突然想起节目组在电视上的外景,各位明星导师坐着大棚车到大街上随机选路人演唱,唱得好的收入战队,跳过了海选,“不是吧?难道大棚车那种选拔也是假的?”

“你这不废话吗,那里头路人全是假扮的,身后都是有经纪有团队的,被选拔的,你瞧瞧,是不是有一个叫蒋文的?对,他是好几个节目出身的选手!电视台拍这个,就是让你们傻乎乎去海选呢!能上得去的,都是演艺圈内部的,野鸡变凤凰这事儿在现在不可能!”

我不禁有些丧气,但转念一想,十几年来不都是这样么,何况自己也落选了,我突然想起什么:“罗老板,你咋在这里呢?”罗冲递给我一根烟:“咱们去周围走走”

跟着罗冲走到我观看夕阳落幕的楼盘侧角,我们缓缓踱步,看着夜色深沉,夏夜的风带着泥土的芬芳,罗冲说:“这一次呢,是我跟其他两个传媒公司一起运作的这场比赛,光授权费就是五百万,咱们就承包了全省大约六十几个县市的海选,之前我们就跟省卫视台合作过明星男声女声这些节目,说白了吧,电视台靠我们拉宣传搞活动,我们靠这些吃饭!”

“这节目不是跟省卫视台打对台吗,怎么还会安排你们来海选呢?”

“前几年一直卡得很紧,本省想参赛的,只能出省参加,这几年省台也放松了,综艺节目也多,哪管得过来,何况我们也不是只为省台打工呀,哪个名头大,有钱赚,你难道还管住我们不去承包项目?再说了,省台做什么节目都得靠我们去拉赞助,我们好,他们也好,我们项目大,名气也大,大家互不得罪!”

“也就是说,你们只管承包省内项目,全国总赛事是他们自己省广电的传媒公司来做咯?”

“那当然啦!你能干赢地头蛇吗?对了,周老师,你是真的想出名?”

“我都他妈三十几了,还能出什么名,就是长长见识,当然啦,我能被人赏识那更好啊!”我显出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哈哈大笑。

“我们不是说跟全国赛事没半点关系,至少认识主办方本省负责人和各导演,说白了吧,就是一些小角色,打点一下,让你去全国赛场喘口气,拿个把名次,是没问题的!但你想上电视,那就不是我们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在全国比赛的深水里,正襟危坐于海选现场的“导演”胡燕妮和一干所谓的评委、负责人,都是外省广电系统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那些端坐于评委席的“明星学员”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他们都是花钱买来的。

“我觉得纯粹花钱真没意思,一来我不是土豪,二来嘛,我也想靠自己的实力试试看,你懂吗?我就是想摒弃那些人气投票,不公平!单纯试试唱功,看能否站上全国舞台!”沉吟良久,我对罗冲说出了真心话。

“所谓的人气分,人家20%总分,我们可以把你做到一样,投票系统还不就在我们手里吗?评委,可以打点,让你打高点,但你要知道,这可是要花钱的!”

我突然想起在投票时发生的小插曲,当时投票系统突然出了BUG,免费赞可以毫无限制的点,一帮人拼命的点,三天后这个BUG才被修复。“难道这是你们故意所为吗?”

“呵呵”罗冲狡黠的一笑:“你说呢?当时就有选手打点了我们,为了掩盖他的分值突然暴涨,就让你们免费点赞,但你们怎么都跟不上他的票数!三天后等他到了某个名次,我们就修复BUG!让你们点免费赞的永远跟不上他,想跟上他,只能大把花钱,我们随时操控这场游戏!”

我算是彻底了解了这些海选场的所有内幕,初赛半决赛好似公平公正请君入瓮,决赛开始比拼人气,暗箱操作投票数,放出漏洞让人拼命追赶往里花钱,到了省决赛,这种情况更甚,不仅有人气投票环节,还有1000名现场观众投票,每个选手可以持有30张“入场券”召集“亲友团”,一张“入场券”就是一千块钱!但这些都可以人为操作,包括现场的所有评委,分数都在他们掌握之中。即便这样花了大钱,在全国好几波总决赛上,成功希望也是渺茫无比!

原来一本正经,见谁都懒得理的组委会小哥,竟然就是罗冲的马仔!

“那你说吧,怎么操作,大钱我花不起,我就想见见世面。”

罗冲伸出一根手指:“你运气好,认识了我,人气和观众票选,包在我们手里,给你平了这些分数,既然周老师认为能靠实力争取,这部分评委打点的事,我不掺和,你可以请他们吃个饭,得给他们面子,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去了省决赛。”

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这一次深蓝色的午夜天空,让我记起大四面对即将回家当老师的那种困惑无奈的心情,演艺与舞台,是我的理想与信仰,一展自我、诉说情感是我的追求,这一次不仅是热血青春的结束,也是最接近理想的时刻。

在省会“星宇文化传播公司”的写字楼里,罗冲收下了我的十万块,“周老师,其他人花二十万以上最多只能进全省五强,你运气真好!这次省决赛一共3场,前两场只有人气决选,晋级出二十名,只有第三场才有比赛,我们就安排你在第三场入场。”

“周老师,我们还是挺钦佩你这种决心和努力的,评分我们会尽量客观,让您能满足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希望您在赛场加油!”胡燕妮这一次主动握着我的手说道。

送走各位大佬后,罗冲醉醺醺的拍着我的肩膀:“周哥,满意了吧!咱们总决赛见!”我赶忙一把拉住他:“等等,你还打算开粪叉回去?”他摆摆手:“没事儿”我说那可不行,给你叫个代驾,一边推推搡搡,罗冲很是有胆量“你他妈的等会醉驾进去了,我的钱打水漂,这次饭局就是两万多,不行!”我怒了。

“得得得,听兄弟你的!”他到了地下停车场,这次按响的,却是一台奔驰车,我说你够有钱啊,又换台车啊,罗冲更是得意:“兄弟,以后你也会有的,就看你跟不跟我混啦,哈哈哈”

我不懂得演艺这种生意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市场,一来拜各位“草根”明星所赐,二来拜脑残粉所赐,才让主办方和地方组委会赚得盆满钵满,马仔开游艇,老板开豪车。“你是有所不知,我只是个小角色,我的老板,有专人直升机和游艇,哪像我,还得自己找代驾,你入了门,就懂了!”

不久之后,我回家参加了民主党派的演讲比赛,在同志们的怂恿下,我试了试参加省决赛的歌曲,主持人给我拼命吆喝:“这是咱们的新党员,中国好歌声的省十强!”弄得我极为惭愧。这段时间,我看着已经开启的人气决赛,来自各个方向的普通人大力扔钱,即便是各市级没有晋级的选手,都给了他们一条通道:联县市比人气,将这些落选者拼在一起,再角逐一番人气!我不得不佩服罗冲他们这些人玩的套路,游戏权在他们手里,傻乎乎的却是一群争着想出头的炮灰。

6月底,我如愿走入了省会高新区的歌剧院大厅,“巅峰之夜”的大屏幕放射出远胜市级比赛的光芒,如半决赛那般,人潮汹涌,却不再是流动的观众,而是台下黑压压的人潮,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LED灯牌,为自己的选手鼓掌加油。我只能孤零零的伫立在后台,与二十几名参赛者坐在化妆间,等待上场。

“你加油吧!兄弟实在没空!咱们教育界的,你现在是演艺圈的,预祝周总旗开得胜呀!哈哈!”周立志在毕业后多年并没有失去我的消息,反而成了我并肩的战友,但他绝不会忘记多次落败于我的羞辱,他一再的想要寻求战胜与报复的方法。将我拉出深渊的,也是他,他不想欺辱无用武之地的人,更何况他需要我在这个城市争得一席之地。

孤独渗入骨髓,坐在镜前只感觉后背空调飒飒的凉意,身边的女孩子不断的谈论化妆品的颜色号码,以及为演出所买来的名牌服装,我却怎么也听不懂,身边的男人却紧张得多,他们不断的在化妆间走来走去,打量自己的造型,抚摩自己的发型,并时不时尖叫几下舒展喉咙,我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为何在每向前一步的过程里,会感觉到更孤独,更荒凉?

所幸罗冲给我安排了公司二十几名“粉丝”,也给我弄了大小不一的荧光名牌,他们将在场下适时挥舞,高声大叫,我将享受到作为“明星”的感觉。

赛场上,吊臂摄像机已经徐徐升起,伴随着远处的焰火,更高一级的评委与导演粉墨登场,有名歌曲的作者,有外省卫视台的副台长,有本省指派的总导演,以及前几届赛事的全国五强,在人潮中,各类长短不一的摄像机从各个角落伸展出来,神情严肃的摄像师戴着耳机盯着屏幕,总调度室里不断有人通知着切换直播画面,传媒公司的人员跑来跑去,后台更是乱成了一团,演出顺序发到了我们手里,相对不同的是,每一个选手都屏气凝神,安静了下来,而身边的乱景却好像是一种陪衬。

我的手在微微发抖,呼吸变得急促,在通往外面舞台的长廊排着队,拿着来之不易的登场号牌,17号,是属于我的数字,一个神秘莫测的数字,捏着的演出表也不知何时已经湿透,我已经无心再去听其他人唱得怎么样,只关心前面的人越来越少。

“梦想究竟是什么,它是否在远方,是否依然令我放不下,现在,有请17号选手上场!”

我穿越那条黑暗的长廊,尽头是五颜六色炫目的光芒,它好似是曾经在北京流下汗水的街头,也好似是一去不回的自我澄清,更像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遥远,曾经我将它捉在掌心,去抚摩它轻舒的羽翼,它给我希望与坚持,如今这种光芒好似虚假的幻影,在黑暗的尽头如回光返照般的忆起我那些埋没青春的回忆。

走上那片宽阔的舞台,空旷无比,当中只有我一个人的背影,淹没在头顶数十盏的彩虹中,淹没在翘首以盼的人群中,淹没在冰冷无比的摄像机前,拉长的身影折弯了,那是我向众人鞠躬,向他们展示自己埋没已久的青春热血,最后的燃烧。

我轻叹一口气,看着台下熟悉或不熟悉的评委,他们仍然一脸严肃的观望我,我却在想:岑煦岚是否也在收看?我们面对着黑暗的长堤,看着寂如死水的河流,她对我说:“我对你的未来,隐隐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我在自己的战场里越拼越孤独,越战越心冷,梦想也随之模糊,远去,消散,多年后,信仰荡然无存。

电吉他与鼓声响彻了舞台,这样的伴奏使我重拾了那些过往的岁月,耻辱、懦弱、羞愧与内疚,奋进、不甘、愤怒与拼搏,十三年蹉跎而逝。

“不要太担心,只因为我相信,终会走过这条遥远的道路”

在一个小城市里沉沦,陷入它所带来的黑暗与阴霾,这个世界,早已经无处可去,在我手中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我仍然顽强另类的活在别人的眼里,像一根腐朽的支柱,最终在不甘平凡的屹立中轰然坍塌,这不过也是时间的问题,我,已经不年轻了。

“可惜,我们的故乡,放不下我们的理想”

“好吗,想问你一下,告诉我外面的世界”

有人已经勇敢的逃离,有人已经挣脱了枷锁,在希腊海边的阳光下,有岑煦岚回眸一笑的侧脸,但我不知道给她拍照的究竟是何人,她已经成为了我理想的塑像,是我遥不可及的化身。

这时,我已经禁不住潸然泪下,当一曲唱毕,台下发出轰鸣的掌声,我这才发现脸上早已挂满了如瀑布一般的泪水。回过神的,是二十几名工作人员挥舞着我名字的荧光名牌,这冰冷坚硬的现实,又如铁壁一般向我倾轧了过来。

拉长的身影再次折弯,转头我又走进那个黑暗冰冷的洞口,那条不能被灯光打亮的黑暗长廊,它幽深、曲折,富含这个世界残酷的定义,它终究是自私、残忍的森林,吞噬着我们所有人的青春热血,它的确是越变越不美好了。

手握大权的胡燕妮显然很满意,她在台下擦去些许感动的泪水,仰着的面庞,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极了当年的女孩,“看着你一路走来,感受到了,你的不容易,谢谢你!让我们听到了理想的声音!”

罗冲则更满意,他兴冲冲的钻进后台:“你撞大运了!准备去全国赛场的后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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