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

大泽湾有一道很大很大的水湾，水面开阔，水势平稳，一面靠着陡峭的山崖，另一面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村落。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

农忙的时候，人们下田耕种，碰上阴雨天，手巧的大娘媳妇，忙里偷闲织下渔网，当家的时不时下湾打个鱼，给一家老少打打牙祭。

人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湾大了也难免不太平。这些年这湾里出了不少事，阴雨天是断不敢下水的，孩子们也不敢单独下河游泳，据说这湾里有千年的乌龟和成精的鲤鱼。有人看见夜里灯笼一样的大眼睛，飘在水面上，火红火红的，像两只血盆大口。平日里投水的，翻船的也时常发生，那年村上有个叫瑛姑的待嫁姑娘，来洗衣服，无缘无故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只鞋子和洗衣服的篮子。

村上的人爱这水，也怕这水。

突然有一天，从外乡来的一户人家，傍河搭起了两间草屋。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突然就有了。据说这里住了父女两人，父亲经常去湾里打鱼，而女儿在柳树下放了一张桌子，几张板凳，招呼来来往往路过下田的人过来歇歇脚喝口水。

这姑娘自称姓柳，绑着一条硕大的，及腰的辫子，逢人就笑，手脚麻利的烧水沏茶。大娘大爷，哥哥嫂子叫个不停，招喜得不得了。

村上尽是好心人，本来对外乡来的生人还有三分生疏，看见这姑娘满心亲切，争相来劝，快搬家，到村子里去也好，反正尽量离河远一点。

姑娘不以为然，一一回绝大家的好意，说老父亲半生捕鱼，除了这营生没有一技之长，只怕吃饭都难，还请大家放心，父亲水性好，驾船的本领也好，万万不会有事。

果然，第二日，姑娘挨家挨户送鱼，鱼不多，家家有份。

可说归说，无论喝茶还是吃鱼，谁都没看见过柳家的老爷子，只知道他本领高强。

渐渐地，来洗衣服，洗澡，打鱼的人多起来，大泽湾真正热闹起来，羊肠小路踩成了康庄大道。大家好像都忘记了河水的凶险，大泽湾像它的水面一样平静。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危险的事情，有一次几个孩子在嬉水，玩着玩着忘乎所以，游到了深水处，突然水里起了漩涡，三个孩子一下被吸了进去。水没过了头顶，呛进眼睛和鼻子，昏了过去。可最后三个孩子还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他们说，有一个细长的藤蔓困住了自己的腰，一下就从漩涡里拉出来了。非但不害怕，还觉得有趣。

更奇的是打鱼的，每天都收获丰厚，只要下网，从不落空。捕鱼的船，遇上风浪居然不摇不恍，若无其事就出来了。也没有再发生过失足落水的事情。沿河的村子变得富庶起来，大泽湾的水灌溉了所有的田，现在的收成不用看天，只要湾里有水就是丰年。一年一年过去家家户户都可以种田捕鱼，闲时还把鱼拿到集市上卖，有粮有钱，人们的日子变得从容。也变得爱嚼舌根，比如这柳家当家的，怎么从没看到，这柳家姑娘怎么不嫁人。

柳家姑娘，还是老样子，长长的辫子，匆忙的烧水沏茶，打理着房前屋后小小的菜地。村子里富庶起来，她的两间小茅屋越来越显得寒酸，来喝水的人也越来越少。她依然每天一大早烧好滚烫的水，冲好茶，带着她的小酒窝微笑看着茶水渐渐变凉，匆匆泼掉，然后重新沏茶。

有一天柳姑娘大概实在受不住这冷落，一大早挎着篮子出门了。没有人问她去了哪里。大泽湾又出了大事，村民们一条鱼也没捉到，肆无忌惮玩水的孩子掉进了漩涡再也没出来。而那两间茅屋，一夜之间消失了，如同出现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