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周一的教堂有这么多的人,许礼义在人群中寻找能落脚的地方,最终无果。
他只好站在人群的后方,靠着墙。
牧师讲了一段令人不太懂的话,修女在低声吟唱着颂歌。
许礼义感觉到久违的宁静与平和。
不知道上帝的圣光何时能洒在我身上。许礼义这样想着。
人们起立,合上眼睛,虔诚地与上帝对话,他们祈祷,为了爱,或为了罪。
警车的鸣笛声从窗外传来,许礼义随着人们一起缓缓地闭上眼睛,随着人们一同祈祷,在胸口画出十字架的痕迹——
“愿主保佑,阿门。”
上帝救赎我。
可实际上来带走他的不是上帝,两名警察将他带上了警车。
许礼义没有反抗,甚至是没有说话。
他被带进一间明亮的审讯室,明明是白天,他却被耀眼的灯光刺了眼。
待他坐定,面前的警官开口了——
“你昨晚八点到九点在哪里?”
“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许礼义笑了一下,“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难不成我刚刚意淫修女也犯法吗?”
“你的妻子百文死了,就在昨晚,八九点钟。我们取调了小区的监控录像,你出现在案发地点时间吻合……”
“你作为第一嫌疑人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在警官的注视下,许礼义面不改色,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承认,是我做的。”
周围的警察还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许礼义就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事情的经过。
“我是二婚,重组家庭,我忙于生意,你们知道的,开公司,很忙的!”
“不,不是废话,你不要打断我,没礼貌!”
“是百文她自己作践自己,她要什么我给什么…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出轨了…不可饶恕!绝对不可能原谅…”
“对,我杀了她,昨晚我喝醉了,回家想和她把事情讲清楚,解决好…可是我们吵了起来…”
“我推了她一下,她撞到了桌角,等我再看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想和我的前妻再次重聚。”
“杀人犯是上不了天堂的。”一个女警官没忍住插了句嘴。
“那就不去天堂。”许礼义笑了一下。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许礼义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
“怎么不逮捕我?”许礼义伸出双手。
“我们抓人,是要讲究证据的,我们要去现场查验的。”警官翻看着笔录,头也不抬。
“我倒有个问题想问你…”门口走进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
没穿警服,但是周围人对他毕恭毕敬,加上年纪,这或许是个警长级别的人物…许礼义上下打量着他。
“我是昌明,你可以叫我——”
“昌警长,你好。门口的勋章榜上有你的名字。”,许礼义笑了一下,“第一位。”
“咳…步入正题吧。我想问问关于你的儿子许九洋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他昨晚那个时间段也回了家,在你之前……”
“所以我想问那么你为何没有提到他?当时他正干什么呢?”昌警官将刚刚的证词扔在了一边。
“九洋平时不太爱和我交流,昨晚也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根本没有出来。”许礼义皱着眉头回想着。
“你…知道百文的出轨对象是谁吗?”昌明拿着笔转了一下。
“说实话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吵起来的,昨晚夜喝多了,具体的我也记不清…这出轨对象跟这有关系吗?难不成是你?”许礼义冲昌明笑了一下。
“不,不是我。”,昌明没有任何表情,“好了,你可以先去歇着了,接下来我们会尽快工作的。”
几名警察将许礼义带去了看守室。
昌明吩咐着下属去了许礼义的家里进行搜查,自己则在附近走动了起来。
“昌警长,客厅桌子上的花瓶也沾到了血迹。”
“带回去。小心点。”昌明走进了许九洋的房间,可是没有人。
一位年轻人突然敲了敲大门,接着便惊愕地走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是警察,来这里调查案件的。”,昌明出示了证件,“你找许礼义吗?”
“是啊,我是他的朋友林品……”
“你常找他喝酒吗?他酒量怎么样?”昌明注意到了林品受伤拎着的酒瓶。
“不,我不是找他喝,他酒精过敏,滴酒不沾的。”林品向里面探了探身。
“酒精过敏?”
“是啊,而且还挺严重的,谁敢和他喝酒…既然有案件我就先走了。”林品拎着酒转身走了。
不…不对…许礼义他在撒谎…
昌明开始回忆许礼义交代的每一句话——
像是傻子在卖傻,恶魔在发疯,痴人说梦一样的陈述……
用一种疯乱病态的语气…让人感觉像是失心的杀人魔一般…
他为什么要撒谎?
心理学上曾说过,人撒谎往往是为了保护自己或是隐藏想要隐藏的真相。
昌明立刻带着人手去了许九洋的学校,刚好碰到了刚刚放学的许九洋。
“跟我们走一趟,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警察跟他解释着。
许九洋则是一直低着头,手指微微颤抖。
真相仿佛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昌明有种稳操胜券的成就感。
“许礼义先生,你可以回家了。”
“为什么?我不是嫌疑人吗?”许礼义瞪大了眼睛看着昌明。
“我们已经找到了确切的证据,致命凶器是那个花瓶,指纹也已经查到了。许九洋也亲口承认了罪行。”昌明将手铐解开,示意许礼义可以走了。
“你们……”
“你是一个好父亲,可谁犯的错就该谁来承担。”昌明拍拍他的肩膀。
“是我的错…我不该娶她回来的…”许礼义跪倒在地——
那晚许九洋和朋友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后家中就只有年轻的继母百文在客厅坐着。
他们不过相差五岁…
许九洋借着醉意向百文求爱,反被百文一顿辱骂。
求爱不成恼羞成怒,在酒精的催化下许九洋拿起花瓶砸向百文的后脑勺……
这一幕被回家的许礼义看到了,他选择了袒护自己的亲人。
可惜最后证据没能销毁干净,真相还是被挖掘出来了。
“要不是我知道你酒精过敏,我应该也不会查到如此透彻。你堂堂一个老总,北大高材生,竟也犯了低级错误。”,昌明摇摇头,“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
“我知道了,审判结果那天通知我吧。”许礼义走出了警局。
他的背影有些模糊,总令昌明内心有点不安。
到此为止了吧。
“看不出来许礼义还为了孩子做出这样的牺牲……父爱如山啊……”
“其实我之前不怎么信的,我看许九洋身上伤疤累累的,性格那么懦弱,一看就没是被长期家暴,哪有那个胆子…”
两名负责检查笔录的警察在聊天,倏然不知昌明也来此多时了——
“许九洋长期被虐待?”
“是啊,浑身青紫的不像样子,什么话也不敢说,平日就知道写日记…”警察翻着许九洋的随身物品。
“我看一下。”昌明将日记拿了过来,一张一张的翻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昌明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又钻回了办公室,点燃了一根烟。
烟抽了一根接着一根,以致整个房间都布满烟尘。
被摆了一道啊…
……
又是一个周一,许礼义照常去了教会,站在队伍后面,随着众人祈祷。
他没有发出声音,谁也不知道他在吟诵着什么。
“你应该祈祷主能超度你的灵魂。”
“原来昌警长也是信徒。”许礼义笑着回应他。
“明天是开庭日,我想你大概不会去了吧。”昌明正视着前方。
“怎么?”
“许九洋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看到了——”
当年纪尚小的许九洋在父亲书桌里翻到那张亲子鉴定单的时候,他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如此的厌恶自己,那么迫切地折磨自己。
原来自己是个野孩子。
难怪…父亲爱了一生的女人却生下了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自己是多余的。
他从那天开始便再也不喊委屈,不敢声张。
“你主动承担罪名却不销毁证据,是想借此摆脱恶父的形象捞金吧。今天看到了媒体的这些报道,我终于是想通了。”,昌明叹口气,“以爱为名,你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你要对一个刚刚痛失娇妻和爱子的忍说这样的话吗?”许礼义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没理由指责你,我是警察,这本不归我管辖。”
“你不会理解的,你也不会想去理解的,那种被人背叛的痛苦,被爱人背叛的痛苦……阿门,上帝保佑你。”
正午的阳光照进玻璃窗,牧师也讲完了他的结束词。
人们簇拥着走出去,许礼义也迈出了脚步向门口走去。
“等等,”,昌明拉住了他,“明天到开庭,我希望你能到,他也希望。”
许礼义拉开了昌明的手:“我今晚飞往纽约的机票。以后,我再也不会踏入这片土地了。”
“你……”
“还有,其实那本日记,我早看过了。”
枪鬼
2018.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