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孕期在家没事打耳朵消遣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小姨,打耳朵要先拔一根细长的头发做工具,对折后用指头搓成麻花一样细长又有点硬度的一根,小姨总是喜欢在我的手臂上搓头发,说小孩的皮肤嫩,好搓。然后小姨侧躺在姥爷家堂屋的那张硬床上让我给他打耳朵。我扒拉开小姨浓密的黑发,小姨的耳朵很白。我像一个要讨好大人的小童工,小孩子总是喜欢讨好大人的。

小心翼翼给的小姨打耳朵,头发放到适当的长度会听到小姨耳朵里吱噶吱噶的声音,我还会转换角度,小姨说痒的啊舒服,小姨总夸我打耳朵打的好。每次小姨来姥姥家都要打耳朵,我也很乐意给小姨打耳朵,那时候手机也还没流行,大人小孩也不知道都玩什么消遣。

印象中小姨总是在姥姥家的,也可能我只有在姥姥家里看到小姨比较多的,好像还记得小姨结婚时是冬天,姨夫穿着一身西服上满是泥,姥姥家的门口是村里大路的分支,一到下雨天路上满是泥泞,粘鞋。我小时候爸妈去打工留我在姥姥家姥姥照顾我很长一段时间,印象中很小的时候有几天我吃了好一阵子的肥肉片,油油的,姥姥一片一片的往我嘴里塞,那应该是小姨结婚姨夫家送的礼。我爸一直抱怨没有吃到我拿的猪肉,说现在老家结婚要送一车肉,回家吃饭也不忘提起来说,他们这风俗不一样啊,我们老家的肉都是成车成车的送。一个玩的好的伙伴经常来我家和我一起吃肥肉片,我俩坐在两个小板凳上在庭院里吃肉喝汤。姥姥说那个小孩特别精,天天来找我玩老是赶到饭点和我一起吃肥肉片。我长大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爱吃肥肉,可能是小姨结婚那段时间吃够了。

小姨结婚后我还去他家住了几天,依稀还记得白天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太兴奋,在床上使劲蹦跶,把墙上的一个装饰挂弄坏了,又小心翼翼的挂上去,当时我担心极了,又自责。晚上小姨把我安排在她邻居家里和他们家小孩一起睡,印象中邻居家里特别暗,不像小姨家里亮白的墙,屋里挤着好几个小孩。后来我跟妈妈说我晚上住在邻居家和好多小孩一起睡,我妈只是笑笑。

小姨还会给我钱让我去村里小买部买零食我们一起吃,小时候我没去过什么村,印象中小姨家应该去过不止一次,因为感觉有很多记忆,和他们村里的小孩一起玩,打耳洞也是在小姨家打的,乡下会有打耳洞的人走街串巷,我们村也有,但我妈从没拦下过,我知道是要花钱的也从没主动闹着过要打耳洞,只是看到谁家小女孩带着耳钉会很羡慕,小女孩是对打耳洞很新奇的,打耳洞后就能带上耳钉,就变美了。

印象中小姨怀孕的时候会吃一个很大的黑色药丸,我猜是保胎的吧,看着小姨把那个很大的药丸送进嘴里我是有点好奇那个黑色药丸是什么味道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药丸,所以那个画面在我记忆中一直印象深刻,我小时候猜它应该很好吃,可能是甜的,毕竟怀孕了应该吃的都是好东西,好东西一般都是甜甜的。

后来我就慢慢长大也没怎么经常看到小姨了,只是逢年过节在姥姥家一起吃饭,每次在姥姥家吃饭爸似乎很不开心,说姥爷看不起我们家,眼里只有小姨。妈不是姥姥亲生的,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亲姥姥家里很穷,小孩子又很多,我有4个舅舅,四舅舅是个哑巴,黑黑瘦瘦的,没听到他发出过什么声音,还有一个姨也是哑巴,脸上长了很多雀斑,总是咦咦呀呀的,虽然只在姥姥家偶尔见过,但对我很好,总给我递东西吃。姥姥跟我亲姥爷是姐妹,听说我姥爷年轻的时候家里还可以,但姥姥没有孩子,就把我妈抱走了,但后来我姥姥就怀上了,生了我小姨,我很大了我妈后来提起还觉得很委屈,怨我亲姥爷把她给姥姥了,说我姥姥偏心,我姥姥姥爷不让她上学,天天让她喂牛看牛,给小姨很多零花钱不给她。但我姥姥姥爷偶尔提起我妈说小时候对我妈多好多好。我突然发觉我跟我妈一样有点白眼狼的,明明我妈去了我姥姥家可以吃的比在我亲姥姥家要好多了。在我有时候看来我爸妈对我也是道德绑架的,但我爸也总是说我小时候发烧他怎么半夜背我去看医生。

再后来就是关于小姨和上海的事了,我妈来上海也是经过小姨照顾,小姨和姨夫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我不太清楚,只记得我家有一次重大变故导致我妈觉醒外出打工是因为我爸腰间盘突出,好像是一次大爷家里有喜事,我爸从车上搬酒下来转个身就扭到腰了。现在看来这个关于我家的重大的转折是在一场做饭中决定的,我也在场,我妈一边擀面皮,一边带着哭腔说我爸腰不好了,他们不能一直在家里扎着,她要去外面赚钱。我爸默默的听着。

爸在家买了一个启动需要摇拉货的三轮车,白天去拉土,晚上回来给我们做饭。弟弟还小,我就在家看着跟他们玩,记不清那时候我有没有上学了,因为那段时间是没有上学的记忆的,全是爸很晚回来,我在哄弟弟妹妹。记忆中弟弟小的时候很可爱,两个眼珠子黑黑的,像我们路边吃的甜黑豆,嘴唇总是晶莹剔透的,穿着蓝色的小格子衫,小凉鞋,肉乎乎的小脸蛋小肚子,奶香奶香的。妈妈做饭或者忙的时候总是让我跟弟弟玩,我就抱着他去路边树下看蚂蚁,他总是很捧场的指着蚂蚁嗯嗯的好像表示他看到了,不一会就把他哄睡着了。

后来爸也去上海打工了,弟上学了,把我和弟弟妹妹放在亲姥姥家,记得有一次带弟弟去街边剪头发,师傅问怎么剃,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平头和推光的区别,我说推光,然后我就看到师傅给他推了个小光头,幸亏及时感到不对,额前稍微留了一点做补救。弟弟虽小还是感觉到他的头剃毁了,直抹眼泪,我斥巨资给他买了一个带风扇的帽子才哄住。

长大后有一段时间我还会梦到陪弟弟玩,弟弟找不到了,那种恐惧的心理,在梦里到处找弟弟,虽然现实中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这种带孩子的责任心可能从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培养了。

后来初中高中每逢寒暑假都会和舅舅家的小孩一起做大巴车去上海,舅舅家可能是在妈妈的推荐下去上海的。那时候只知道小姨在厂里的工资比妈高很多。妈不识字,工龄又短。上海邻居家住了一家看起来很会来事的人家,家里一个有小男孩,墙上贴着桌上供着什么,是舅舅村里的,跟着它们去城隍庙玩,她家妈妈看起来比我妈小几岁,经常听到女主人的声音,说过很经典的一句话,说老人跟小孩一样都是要哄的,要给他买点好吃的。可我爸妈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或者觉的钱花的不值吧,天天气呼呼的说我姥姥眼里没有我家,好的都给小姨家了,但妈妈好像也从来没给姥姥买东西哄下偏心的老小孩。很久后邻居搬走了,再后来听说那家人的丈夫死掉了,说他家媳妇太强势,丈夫天天憋屈的。

小姨在上海的家是自己盖的,因为姨夫是收废品的,家里需要有个小院,空间要大一点,地上铺的有革面的毯子,墙上挂着小姨拍的艺术照,柜子最上面摆了很多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应该是怕小孩子拿到所以放在很高。上海的小姨穿的很时髦,变的很白,也比以前瘦了,走过去一阵香香的味道。邻居说小姨刚来上海的时候脸黝黑在路边奶孩子连个内衣都不穿,见人就咧嘴笑露出大白牙,现在那穿的,脸上抹的。说小姨现在白都是化妆品抹出来的。

小姨原本应该日子过的很舒坦,生了一女一儿,孩子在老家婆婆给带,天天自己挣的也不少好吃好喝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小姨和姨夫要闹离婚,那时候离婚还没有那么普遍,姨夫起诉了,妈还劝小姨,说她不能离,离就太傻了,现在楼房啥的都挣钱给他家盖好了,后来小姨和姨夫也好了一小段时间,后来小姨就失踪了。姨夫说是吵架后她自己走的。姥姥姥爷在家天天也神神叨叨的,说做梦梦见小姨被埋在南边高地上。小姨家周围东边南边确实也有树林一样的小高地。也有的说小姨跟开大卡车的人跑了。东拼西凑的听到说之前有女的晚上到小姨家骂她勾引她家男人,姨夫说让小姨出去跟她对骂,那女的找到厂里贴单子,我妈把单子撕了,女的还说要找我妈算账。听说姨夫也相了一个女的。

姥姥姥爷刚开始也到处打听,也报警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了了知,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没了。后来姥爷脑溢血瘫痪了,再后来姥爷咽气了,小姨还是没消息。

小姨的皮肤从黑到白,人从在农村到城市,从鲜活到失踪。

忘了说小姨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就是人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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