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生总是长途跋涉,永无抵达

环绕全城,夜跑,北风吹得头发乱糟糟,耳朵冻得通红。耳朵里塞着耳机,听会儿书,接着放喜欢的摇滚乐,脑内浮现出一路走来至今的人生,似有一团来路不明的怅惘将我包围。

思维是跳跃类似于意识流的,想到那些年投出去被拒绝的稿件,想到没发的稿费和一直拖欠尾款的无耻约稿方,想到没完成的愿望,想到童年趴在地上打玻璃球的欢乐时光,想到那个吆喝着喊我去买一根炸串的老太。

从北方到南方,从欢腾热闹、人来人往的大商场,到寒风中站在路牙子唱歌的民间艺人,从黑漆漆的河水看见自己不明的倒影,继而闪烁的车灯照着飞快奔跑过斑马线的路人。

车灯闪烁间,我慌神,像穿越光怪陆离的梦境。看见那逝去的三千两百多个小时,那些没日没夜学习的时刻,结束时像一场梦境。

想到在中文系读书的时候,想到追问老师为什么他们却始终耐心的样子,想到风流儒雅的现当代老师,想到令我执着迷恋的大儒风度,想到无尽温柔、看起来似乎永远不会和人大声说话的文学理论老师。

以及,想到自己未完成的学业和没去成的PKU。想到自己热爱的东西,想到太多太多遗憾,以至于无数次醒来是被噩梦浇头,心惊胆跳,泪盈于睫。

我更年少一些的时候无知地认为自己是有点小才华的,但是越年长越意识到自己的平凡和普通。写很多词不达意的句子和文章,自我劝解说:“未曾在长夜痛哭过的灵魂不足以语人生”,以抵消绵长的眼泪和那些一个走过的寒夜。

一边跑一边看到路边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沿街店面,那一家豪华奢侈的大酒店还没来得及撑过这个冬天,就换成了另一家灯火明亮的火锅店,里面的人一桌一桌,火锅热气腾腾。隔着玻璃窗望过去,亮堂得近乎不切实际。人们似乎来不及意识到一些东西的改变,照常生活着。没有人会关怀一家倒闭的店铺,追问它们的前尘往事。

毕竟,这座城市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同情心好像风雨飘摇的小纸船,还没来得及抵达,就触礁沉船了。

而我似乎一直在渴望着另一种打破常规的生活,一种反叛秩序的冲撞,愚蠢的莽撞,无知的冲动,鲜活跳跃的生命力。

本质上我是一个情感汹涌澎湃的人,热烈昂扬,激情满怀,无知无畏。

高中时期和几个同学举着横幅为从前旧友应援,一群人大声喊着“我爱你”,疯狂而年轻,笑声都坦荡。

但我又很擅长压抑自己,很习惯于粉饰自我。年纪越大一点儿,似乎就更沉稳而呆板。

看见路边的小情侣手挽手,看见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时候,有失落已久的疯狂滋生,想好整以暇地冲他们吹口哨,大喊一句:嗨,girl!表现得像个肆意放纵的神经病一样。

不过当然,并无勇气这样做。只是默默看了一眼,就互相错过了。

耳内的摇滚乐让我回想起那些奔腾不复的年代,回想到遥远的学琴时代,一个人在老师家反复练习。记得夏天的午后是沉闷的,总是像要下雨一样憋着一口气,蝉鸣此起彼伏,聒噪而漫长。

想起学琴时的好友,喊我一起搞音乐,玩儿乐队,写歌,发起环境保护活动,想起她兴奋而窃喜地在新歌发行前唱给我听。年幼懵懂不觉得有什么,长大才发现,年少成名的她已经超过了很多人。然而如今已飞蓬各自远,连且尽手中杯的机会都无。

行路至此,漫长的人生中,我到底算什么呢?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渴望什么呢?希望被谁铭记呢?

热血沸腾,心怀热望;

然而前途未卜,一无所知。

看见医院旁边深夜摆着的烤红薯摊位,看着热气腾腾的食物从人们嘴边被送进食道。

从千里之外的北方,到如今身处的南方。我拥抱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迷茫、困惑、未知,带着所有未解之谜在黑夜中奔跑。

人生或许就是一条漫长的西天取经之路,意义仅在途中,而并无抵达之日。

长途跋涉,永无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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