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532］| 郭泰劝人向善品自高，黄允休妻行骗乃渣男

郭泰学问渊博，善于言谈议论。他刚到京都洛阳留学时，当时的人并不认识他。陈留人符融一见他就赞叹惊异，因而将他推荐给河南尹李膺。李膺跟他见面后说：“我所见到过的读书人很多，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郭泰您这样的人。您聪慧通达，高雅慎密，在今天的中国，很少有人能与您相比。”便和他结交为好友，于是郭泰的名声立刻震动京城洛阳。后来，郭泰从洛阳启程返回家乡时，官员和士绅以及儒生将他送到黄河渡口，车子多达数千辆。只有李膺和郭泰同船渡河，前来送行的各位宾客望着他俩，就跟看神仙远去一样。

郭泰善于识别人的贤愚善恶，喜欢奖励和教导读书人，足迹遍布四方。茅容年龄已经四十余岁，在田野中耕作时和一群同伴到树底下避雨，大家都随便地坐在地上，只有茅容正襟危坐，非常恭敬。郭泰路过那里，见此情景，大为惊异，因而向茅容请求借宿。第二天，茅容杀鸡作为食品，郭泰以为是为自己准备的，但茅容分了半只鸡侍奉母亲，将其余半只鸡收藏在阁橱里，自己用粗劣的蔬菜和客人一同吃饭。郭泰说：“您真是贤德啊！远超常人！我尚且会减少对父母的供养，分一些给客人吃。而您却能做到如此地步，您就是我要交的朋友！”郭泰恭敬地起身，向茅容作揖行礼，劝他读书学习，茅容成就为一位盛德之人。

[点评]

为什么茅容的做法受到了郭泰的尊重？儒家的“仁爱”是有等级和次序的。 《孝经·圣治章》说:“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假如有人不爱自己的父母，而去爱别人，那就叫悖德；不敬自己父母而去敬别人，那就叫悖礼。儒家的仁爱思想是从家庭血缘亲情引申出来的，一个人只有首先爱自己的亲人，才会去爱他人。离开了亲情之爱，仁者之爱就成为无根之萍，无本之末。

《大学》说：“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知道先后次序，就接近大道了。这句话可以说是儒家所有思想的基本原理，就是先后次序。茅容杀了鸡，却只给母亲吃，不给客人吃，也不解释，这就是正大光明。所以，郭泰一定要和他交朋友，这样的人，没有一点虚假，绝对靠谱啊！

这个故事反映了儒家名士关于仁爱次序的价值观。

巨鹿人孟敏，在太原郡客居，肩上扛的瓦罐掉在地上，他一眼不看便离开了。郭泰见此情景，问他为什么这样，孟敏回答说：“瓦罐已经破碎了，看它有什么益处？”郭泰认为他有分辨和决断能力，于是和他交谈，了解他的天赋和秉性，因而劝他外出求学。结果孟敏成为闻名当世的人。

陈留人申屠蟠家境贫困，受雇于人做漆工。鄢陵人庾乘年少时在县府担任门卒，郭泰见到他们，郭泰发现了他们的才气，对他们另眼相待，后来他们都成为知名的人士。其他由郭泰发掘，出自屠夫、酒贩、士兵，因郭泰勉励提携而成名的人，非常多。

陈国少年魏昭向郭泰请求说：“教授经书的老师容易遇到，但传授做人道理的老师却难遇到。我愿意跟随在您的身边，给您洒扫房屋和庭院。”郭泰许诺。后来，郭泰曾因身体不适，命魏昭给他煮稀饭。稀饭煮好以后，魏昭端给郭泰，郭泰大声喝斥魏昭说：“你给长辈煮稀饭，心里不存敬意；我怎能吃得下！”将杯子扔到地上。魏昭又重新煮好稀饭，再次端给郭泰，郭泰又喝斥他。这样一连三次，魏昭的态度和脸色始终没有改变。于是郭泰说：“我开始只看到你的表面，从今以后，我知道你的内心了！”就把魏昭当做好友，善意对待。

陈留人左原是郡学的学生，因违反校规被开除。郭泰在路上遇见他，特地摆设酒和菜肴，对他进行安慰，说：“从前，颜涿聚原是梁甫地区的大盗，段干木本是晋国有名的恶棍；可是，前一位终于成了齐国的忠臣，后一位终于成了魏国的著名贤人。蘧瑷、颜回尚且不能没有过错，何况其他的人？希望你不要记恨于学校，只是反躬自责而已！”

左原虚心听取郭泰的劝导后离去。有人讥讽郭泰不能和恶人断绝关系。郭泰说：“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左原后来还是心怀愤懑，越想越不能忍，结交党羽，准备报复学校里的同学。要起事的那一天，正好郭泰在学校里，左原想起当初自己对郭泰的承诺，心中有愧，于是终于罢手离去。后来事情传开，大家都佩服感谢郭泰。

[点评]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这句话出自《论语》：子曰：“ 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孔子说： “崇尚勇力而厌恶贫困，就会导致祸乱。 对于不仁的人，痛恨太甚，也会导致混乱。”

君子如何与小人相处？不可疾恶如仇！本来人人都有君子的一面，也有小人的一面。教化不仁之人不能要求太高、太切，而是应该循循善诱，将他们的善性一点点诱导出来。否则，就容易激起他们的仇恨，从而坏事祸身。俗语所谓：宁得罪于君子，不得罪于小人。

有人问范滂：“郭泰是怎样的人？”范滂回答说：“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天下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大概就这些吧！我不知道其他还有什么别的。”

郭泰曾经被地方官府推荐为“有道”人才，郭泰不肯接受。同郡人宋冲一向佩服郭泰的品德和学问，认为自从汉朝建立以来，没有人能超过他，曾经劝他出去作官。郭泰说：“我夜间观看天象，白天考察人事，上天要灭亡的，人力不能支持，我将悠闲地过日子而已。”但他还是经常到京都洛阳，不停地教诲和劝诱人们好好读书，一心向善。

徐稚写信告诫郭泰：“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何必整天的栖栖遑遑，席不暇暖！”郭泰有所感而觉悟说：“恭敬地拜受你的话，当做老师的指教。”

济阴郡（山东菏泽）人黄允，凭才俊超人而扬名；郭泰对他说：“你才华出众，必成大器；年过四十，声名显赫。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你更应当严格要求自己，持身以自重；否则的话，你将失去这一切！”司徒袁隗为自己的侄女挑选女婿，见到了黄允，非常喜欢；他回家后叹息着说：“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侄女婿，我就心满意足了。”有人把这话儿捎给了黄允，黄允不免窃喜，打算休妻再娶；黄允的妻子答应了。她把族人、姻亲全都请到家中，与大家告别；同时于大庭广众之中免起袖子，历数黄允十五件见不得人的事；说完上车回娘家去了。黄允就此名誉扫地。

[点评]

这黄允，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渣男”！令人佩服的倒是黄允之妻，她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在众人面前从里到外，把这个人模狗样儿的黄允彻底曝光，然后潇洒回娘家。这位一千多年前，没有家世撑腰的普通女子，在渣男面前，她如《诗经·卫风·氓》里描述的那样，真正活出了中国女人该有的样子。

起初黄允与汉中郡人晋文经一起凭借才智超群而闻名遐迩，官府屡次征聘都被他们拒绝。二人借口疗病久居京师；门上挂着不会宾客的牌子，反到招惹得一大帮人整天堵在门口。三公九卿想方设法托他们的门生捎话，嘘寒问暖，送医送药；士大夫差去的郎官、小吏没日没夜的守候在门前。就这，也没办法与这两位见上一面。三公府征聘政府官员，常常先去征求他俩的意见，然后根据他俩的褒贬，或任用或斥退。

符融对李膺说：“他俩的操行和事业都没有声名，却以豪杰自居，以致三公九卿都派人前往探病，朝廷命臣都去坐在门房等候召见。我怕他们的小道术会破坏儒家大义，徒具虚名而和实际不相符合，特别应该留意考察。”李膺同意。

黄允、晋文经二人，从此名声渐衰，宾客减少，勉强又支撑了十天半月，灰溜溜走了。后来这俩人全都因为违法犯罪而被被人们抛弃。

[点评]

黄允到底有没有才华？如果有，那也是小聪明，鬼心眼，善于伪装或者说包装自己。郭泰曾劝黄允要持身以自重 。而黄允本是趋炎附势之徒，所有的一切，都是装扮出来，他的才或者德，都经不起时间考验。郭泰跟他说这话，算是高看了他，看错了人。 黄允就是个骗子，骗子也唬人，那套招法还蒙蔽了不少人。但最终露馅，也以可悲下场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