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9

我和兵的终结


写这篇帖子的目的,可以说是遗憾,可以说是孤独,也可以说是对过去岁月的一次缅怀,也可以说是青年时代的彻底终结…….

朋友CT,简称兵吧,因为他的网名是CT,真名里有个兵字。

我和兵是在老乡群里认识的,QQ的老乡群。那年头还没有微信这玩意,聊天室又刚被取缔,QQ群大为流行,各式各样 的群成为青年人交流的主要模式。那时候,我还算个青年。同在同在他乡为异客,自然也找到了一个老乡群。有一天,老乡群在一个饭店吃饭,店里熙熙攘攘,我接一个客户电话,到了街边,无意中看到他正送一个女老乡上出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但是十多年销售经验告诉我,他们之间肯定有关系。这就是他给我的第一个特色印象,以前,只是老乡群里的一张脸而已。出租车开走了。他回过头,看到我在电弧,便没有进去,站在旁边等我电话打完,便攀谈起来,问到我是做商贸的,他在修公路,便互留了电话QQ,一起进了饭店。从那以后,便熟悉了。

根据兵的自我介绍,兵是成都下面一个县的,兄妹众多,于是父母把他送给了不能生育的一个朋友。取的网名,其实就是对亲生家庭的一个怀念。他毕业的大学,是华北一所名牌,好像进了啥985的。然后到大连工作,本来想在大连安家的,结果在QQ上面泡到个贵阳的妹子。妹子死活不愿意到东北去,想想离家更近,于是来了贵阳。开了个小公司,一边和人做酒糟科研项目,一边在公路建设上找项目。

学历上的类似,兴趣爱好上又类似,生意上基本一个层面,又是一个省的老乡,(我是重庆人,但是离开重庆的时候重庆还属于四川)一来二去,就从普通老乡变成了朋友。

认识不多久,兵不仅东窗事发,也西窗事发了。东窗是说的他的生意出现了大危机,酒糟科研项目的合伙人赌博输了,就出卖了他们的研发项目,导致被别人抢先申请,然后卷款跑了。公路项目也被人举报偷工减料,被当地政府中止了合同。西窗是说的他和那个女老乡确实有一腿,而且被老婆发现了。老婆和他离婚,娘家本地人的关系,让他净身出户,只是有些东西允许暂时放着,等了稳定了再拿走。

我把他接进了自己的租屋里,包吃包住了一个月。好歹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总要要点脸面的,他不知道在哪里借了点钱,自己租了屋子,从我这里搬了出去。还是不放心他,每个星期都找理由和他见个一面,要么是泡澡(那时贵阳的洗浴中心是有餐饮有影院的),要么是老乡聚会(一群小生意人的聚会就是喝酒打牌泡妞),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知道他生活苦,表面上也若无其事,只是多找些借口,改善下他的生活。

兵想去追回款项,到处找那个合伙人,我陪着他到处找人,咖啡馆去了,机场去了,山寨去了,工厂去了,和人对吵过,被人围攻过,合伙人承诺有那回事,但一直不拿出钱来。他的生活继续囧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样的老乡群里也有亲疏。一个老乡新是一个IT企业的贵州分公司经理,平时偶尔在群里吃吃饭,但是和我的关系很好,还有个做医疗器械的,一个做水泵的,一个房产副总有个小圈子,有一天约好了去爬黔灵山,我便叫上了他。以前都只是点头之交,叫上他,也就是希望大家重新认识一下。新说有同行在招人,想想他学历好像是电子设备及计算机,也算沾边,就把他的情况和新说了一下。新抬头看看前面和房产副总玲的女儿嘻嘻哈哈的他,没说什么。没过几天,新打电话告诉我地址让我让兵去找谁,再没几天兵就去那家公司上班了。

上班大约一年,兵有了积蓄,高素质人才的激情又让他蠢蠢欲动了,四处寻找机会,可惜没多少本钱,又没了多少娘家的本地资源,没啥可靠的人搭理他。一个做PVC的朋友正好在寻找新项目,我便掏了千把元请他和他吃了顿饭,撮合在一起,没收一分钱就退出了。后来才知道,他和他合伙做了一个门禁系统的代理,捞了几十万,然后就发生矛盾了,他二婚的时候,那个朋友身兼老乡和合伙人双重身份,也没有来场。即使我邀请了,群主也邀请了。

兵的二婚老婆,我当然也见过,坦白说,用现在的主流审美观,肯定是不能加入外貌协会的,连外围预备队都算不上。但是用传统的目光看,是一个不错的贤妻良母型。也是在QQ上谈下来的,一个深山矿的会计,能到省城来,还有200个平方的房子(挺佩服他的,洗澡基本都是我请,吃肉基本都是参加聚会,几年下来能省下首付)。好了,准备奉子成婚了,包里却空空如也。女方家族浩浩荡荡来了十多个人,说是来吃订婚酒的。好吧,我请,娘家的亲友不能怠慢,前一天我刚好收了近五千货款现金,便把他们带进了一家有名的海鲜店,一顿饭吃下来,亲友们满意而归,我打车回家,包里的钱居然不够给车钱,只好到门口的小卖部借了五十。他老婆家乡的风俗,礼钱要当面转,老丈人很开明,答应只要十八万过过场面而已,婚礼三天后,就以嫁妆的形势返还。于是,他楞住了,到处打电话借钱,没有借到。凑热闹的齐(某上市企业贵州省总经理)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我问他是不是有办法?他说正好有工作经费20万在车上,但是他和兵还不熟悉,不了解。我说,我给你保证,如果他不还,我还,现在就写条子给你。齐没有让我打条子,拿了十八万给他。兵喜出望外,从那以后一直很感激齐。三天后,老丈人汇了二十万给他,他也按期还给了齐,我的保证我没有说,齐也没有说,他只是感激齐,后来有一次聚会,我酸溜溜的说,他借了你18万,我给你四千多(订婚宴),也没有提借18万中我的戏码。正式婚宴的时候,随礼了三千,然后出了状况,婚宴的钱超出了他们计划的,但是红包们又被他和老婆带走,看着留下结账他小姨子窘迫的样子,又掏了三千,这才摆脱了酒店经理。

处久了,兵的一些问题暴露出来,老乡群酒吧聚会的时候,他命令我倒酒买菜,我是成年人,是做销售的,只是买菜倒酒习以为常,但是也会察言观色,在他的举止中,看不到朋友的亲昵,看不到客户的试探和底气,只有一种空虚的张扬。于是在街头和他大吵起来,他这才不再对我指手画脚。他有了孩子,我带了玲和几个女性老乡去他家吃满月酒,他不知道亢奋还是怎么的,手机里翻出几张女性裸照给玲她们看,玲们都有些尴尬,我一把将手机夺下来,扔到沙发上,让他注意场合,他讪讪的捡起手机,嘀咕了几句,我死死的看着他,几个男性朋友忙上来劝说,女生们也来打圆场,这才平息下来。满月酒勉强算是尽欢而散,我和他的联系渐渐少了。

后来兵和做PVC的,还有一个做强电的朋友闹翻了,发生了一些事,我没有参与,都是朋友,站哪边呢?人过四十,安静下来,要么和齐一起到处找吃的,要么和玲和新他们去爬山,在山顶上吃着卤菜,喝着啤酒,看地上的人们蚁动,看空中的云彩擦肩而过。特别怀念的一段生活。

2016年7月,我中风了。左侧半瘫,从左眼到左脚脚趾,都没有了知觉,幸好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做医疗器械的朋友,他虽然在外地,也安排妹妹和齐的手下把我救到医院。朋友们都得到了消息,能赶来的几乎都赶来了,远在成都,昆明,上海,邯郸的朋友也都寄了钱来。

没有让人通知他,当时只是习惯了留后路,而他是我最后的后路,他是我在老乡群里惟一视为兄弟的人。 一星期后,他还是从朋友那里得到了我的情况,赶到了医院,一见面,就要求我换医院,说他在一家医院有关系。我犹豫了一下,毕竟当时住的是省级大医院,而且离家近,而他说的那家医院,是企业机关医院。在省医院住了半个月,我想走,医院也想我走,就回了租屋里,然后,对来负责照顾我的妹妹越来越厌恶,于是用能动的右手给他拨打了电话。他二话不说,就安排好了医院方面,派来了救护车。

我的社保卡还没有启动,他就用他的卡给我挂了号,所以,我就用他的名住了进去,近两个月时间,我就成了他。用他的话说,我用了他的名得了这么大的病,以后办保险是不行了,这个我不清楚,但是确实节约了近3万开销,具体怎么操作的就不说了。而这次住院,也成了我和兵关系的转折点。而这转折又和他无关。

具体的事情是两个。一,他老婆没有再来看我,是不是很可笑的原因,或许我太多疑了吧?他的家,离医院很近,医院后门就是小区后门,我住院两个月,第一个月,他来替我办了住院手续,叮嘱医生对我多照顾,然后每个周末下班后都来看我一下状况,找医生询问我的病情。第二个月,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老婆来给我送了次饭,他老婆说过两天再来看我,于是就消失了,从此以后再没见过。呵呵,我就在医院里躺着,天天看天花板,直到那一夜,手指突然有了颤动,我哭了。然后左眼能闭上了,腰能扭了,脚能动了。二,我准备出院了,他说应该给医生红包,我觉得这是可以的啊,于是,包了三千红包让他转交。过了两天,办妥了出院手续,正准备离开病房,突然进来两三个扛着摄像机的人和那医生,按他们的说法,是医生拒绝了病人的贿赂,要我谈贿赂不成的感受。表面上,我镇定的说感谢医院医风良好,医生作风高尚,心里却骂起了“***”,你真他妈是好人,当初你就不收了。好吧,嫌钱少,你想借机上位也很正常,可以理解,那么兵又在当中充了什么角色?是医生不把你兵放在眼里,还是兵你不把我放眼里?都是成年人。

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就有了芥蒂。

回到家中,自己照顾自己,没有看护,自己订外卖到自己去街上吃饭,自己请人上门针灸到去人家门面针灸,终于可以站起来了,虽然留下了残疾。内心里,很盼望接电话,干女儿有电话,客户有电话,厂家有电话,网友有电话,但是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没有接到他老婆的电话。

生病以前,几乎控制我这个细分行业的全省市场的70%,生病以后,流失了一半,三成交给了关系良好的同行,只留下了几家合作十年以上的老客户。站起来以后,决定开家新公司,正经的振作起来。但是世界已经变了,不再是靠人脉就能推动营销的世界,而是大方向要靠资金,小方向是靠投标。在我瘫痪前,就是新给他介绍那家公司就职以后,他就开始了投标工作,按理说投标经验有的吧。我找他咨询下相关事宜,他留了个助理的电话,让我找助理谈。好吧,找助理吧,看在大客户经理的面子上,那助理还是给了我一些帮助。

到了今年,我又遇到了投标上的问题,想找兵咨询,电话里他不耐烦的说忙得很,改天再说,就把电话挂了。我的耳朵很灵敏,瘫痪没有破坏我的耳力,我在电话里听到了麻将的声音。改天的意思我也懂,就是不知道哪天的事。果然,他没有来电话。

曾经的群友建了个微信群,把我拉了进去,兵也在,只是话很多的兵基本不找我说话了,不管我是调侃还是赞扬,只是和一群老乡们约着桌子,谈点暧昧的话语。

投标失败了。客户给了我机会,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重新准备标书,可是我一直静不下心来。一是纠结投标的失败。一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我曾经以为是兄弟的人。悲哀的发现,我和他关系的冷淡,是和我的身体从健康到残废,从挥金如土到惜铜如金完全重叠的。

今天,在准备标书的时候,写这篇烂帖子下来,不为别的,只是梳理好了头绪,做出了决断,给自己一个句话,给自己的青年时代做一个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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