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21

遥远的祭念

壬寅年十月十九日，吾妹美萍电话恸哭告余，知生兄离世之噩耗，初闻之，无所适；再三确认，怅然若失，不知所云。痛哉悲乎，慨世不公！兄今方四旬有八，正值壮年，忽辞世长眠，然亲人何其悲哉！

余家铁丝塘离兄家瓦子坪二十余华里，少时常走动。自铁丝塘出发，经荊家、枫林、浅潭，过莹石矿区，遇山溪交汇处，右拐过田间小道，经竹林蜿蜒泥路往上，约两三里有余，见一半山腰中坪地，五户人家瓦屋均依山而建。兄家在最里边，弟幼时记屋后有水缸就岩壁而开凿，经年水声孱孱，甚是有趣。

初见兄长约莫六七岁，更早已无印象。兄聪慧善感，习文断字均优于同龄，姨妈遂宠兄较多。及长，兄有丰仪，健言谈，文笔俱佳，毛笔书法亦是出色，于乡下山里孩童，自是称奇。

九零年之前，弟家贫，记忆中常有饥饿之感，同家姐丽萍有共吃一只油饼、一个包子的经历，恰兄家条件稍宽，逢年节喜欢在兄家吃睡。犹记九二春节，余与姐去兄家拜年，遇大雪封山，居八日，白日里呷酒吃肉，捉牌打球，夜里促膝聊天，抵足而眠。第九日，家姐怕父母忧心，大姨督兄率建国、玮瑛陪家姐与弟五人回铁丝塘，雪深风大，路险而滑，兄与家姐、建国三人打头阵，弟与玮瑛踉跄跟行，一行五小米粒结伴行走于苍茫雪白大地间，如一幅入世山水图！

过两年，兄去星城求学，弟经春节一叙，亦多有收获。从兄长处所得高中资料，文章随笔，尤其《唯心与唯物史观》一书，读之受益良多。拜读兄之文章，亦知兄长因建国、玮瑛辍学赴粤打工以成兄之学业，自觉愧疚，由此背负家族使命，自是兄长心中所念！自此思想承接，弟知兄之所想，亦自觉自身之要务，奋发而希有所为！

兄长大学毕业后，自湘江南下羊城，因专业不对口就业不顺，加之在羊城人生地不熟，东奔西走，风餐露宿，浪迹游离于羊城郊野。后弟听兄所述，心有戚戚焉！想兄一人初入社会，就在千万人的大城市，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心中尽是悲伤恐惧，尤为心痛！

千禧之年，弟大学毕业后即赴深圳，兄长却已回长沙发展，自此各自在不同的城市里工作生活。拜年团聚，交流之内容也少有重叠。后兄长结婚生子，创业兴业，意气风发。后遇零八年经济危机，公司生意失败，结业关门，卖车离婚等诸多不顺事，弟也因结婚生子，家事工作羁绊，鲜有坐而论道之机。

又过三四年，兄长来深，约饭详聊，将数年辛酸经历与人生总结倾囊而授，亦解开兄长与弟之间的心结。兄诚弟实，精神界面竟是如此之接近，虽一事无成，亦不负少年志之凌云！空有振兴家族，携兄弟姐妹共富之梦想，奈何无经天纬地之良才！后同赴弘法寺散心闲聊，顿悟命运无常，来人间一趟，但求本心，莫问前程，遂心觉有安放处。

二零一六年冬月，兄曾来深短暂创业，曾有安排弟之工作岗位，奈何弟弟率真执拗，跟兄之老板与合伙人简单沟通后，不甚喜欢！后也无深入合作，但兄长之抬爱，弟弟是心中感激的，告兄知！越明年，我与同学筹划大数据的一个事情，其中有几个人工智能方面的技术难点，碍于水平有限，评估受阻。得闻人工智能领域科学家颜水成与兄家相距不远，觉得可能会有交集。你听我说后，几经辗转要到水成兄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其实我与水成兄曾是衡南一中校友，却束手无策，而兄长出马，就拿到了电话号码，可见兄长急弟之所急，有求必有应。后面与水成兄交流数句，心中疑问瞬间明朗，让我少走了弯路。

以后三四年，与兄长的聚会屈指可数，交流亦是寥寥，知兄生活工作均遇阻碍，不抽烟的你竟有了烟瘾，与过去行为迥异，想必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二零零一年九月，家母生日是在兄长家里过的，想来犹如昨天，家人们围拢一桌，举杯相庆，犹如年少时的我们，在兄家打地铺，拼床睡亦是快乐，聊工作聊未来，交流甚欢。今年九月，曾视频聊天，畅想兄弟合作，兄市场弟技术，因弟弟的商业计划书还不完善，一直没有发给你。不曾想两月不到就天人相隔，再无回响！

弟弟好想，微信的那一头是否还会有兄长开心而爽朗的笑声？弟弟好想，电话铃声响起就听到你熟悉而带着乡音的呼喊。弟弟好想，今年春节在家里的餐桌上我们还能够碰杯，轻声说一句发财！

哥，你在哪儿啊？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突然不再哭，不再笑，只是静静的躺在那，你还这么年轻，还那么有文采，却再也不能回答我，轻轻说一声：安好勿念！

明日是你入土为安的日子，弟在深圳困于新冠疫情无法回老家送兄一程，几日来夜不能寐，独处时心伤从不知名处汹涌而来，眼泪止不住的流，经年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里呼啸而过，有你，有小舅、大舅、继外公、外婆，凡此过往，林林总总。弟愚钝而不知为何，心苦而不得窍门，弟以我俩相熟的文字略记兄之二三，记录兄在世间之行程，以寄托弟之哀思，告慰兄长在世间曾经的亲人朋友。祝在天堂那边一切安好，依旧俊逸风雅，如同多年前瓦子坪山中瓦房门口初见时的身披满身阳光的你！

弟东瑰痛笔于深圳

农历二零零二年十月二十二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