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 一辈子

      “等我回来！”

      这是他们含泪分别时，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他是个私塾先生，她是个小脚女人。婚后三年，他们有了一对可爱的女儿。日子虽然清苦，但自有一种平淡的温馨。

      那一天，村外一队人马敲锣打鼓来到他家门前。村里人才知道他考上当时的洋学堂。他是风风光光走的，前来送行的人很多，直到他的影子越来越小，她还在含泪不停地招手。

      一年、两年、三年……冬去春来，好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他的消息。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月。最初的几年，她常常梦见他，有时是他骑着高头大马接他们一家来了，有时他却满身是血跌跌撞撞跑回来了，她醒来往往惊出一身冷汗。她和他的家人曾经托人四处打听，但一直没有下落。

        这时村里传出不少他的传闻，有的说他在战场上牺牲了；有的说他跟着到台湾又娶妻生子了；还有的说他功成名就后在国内某地改名换姓，过得很好……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这些话传到她耳朵里，不能说她一点都不在意。但几年的恩爱夫妻，她熟知他的为人，她绝不可能撇下他们母女不管，何况家里还有生他养他的父母，情同手足的兄弟，他怎么狠心抛开这一切独享荣华富贵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愿再往下想。

        一个女人家独自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在那个年月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婆家人感念她的坚守，几个兄弟联合帮衬，渡过了最苦最难的那一段。两个女儿也很争气，先后通过考学走出大山在城里有了很好的归宿。

        她一生再没有别的男人，心里一直装着那个给了她短暂幸福的人，想着曾经的夫唱妇随，想着那天在站前的生离死别，想着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常年住在阳泉的大女儿家，偶尔也去太原小女儿家住些时日。在家很多时候她沉默寡言，看着屋顶一看就是大半天。

      女儿知道母亲的心思，在家很少提及父亲。在外一直多方打探。那年允许台湾老兵回乡省亲，女儿天天关注着这方面的消息。当然奇迹没有发生。邻家有人到外省出差，一位当地的老人得知遇到同乡，异乎寻常地向他打听一个女人的近况。而他提到的这个女人恰恰就是他对门的小脚老太 。获悉消息的女儿赶紧又到邻人出差地去寻访，结果一无所获。让这个寻亲故事蒙上扑朔迷离的色彩。女儿千里寻亲虽然没对母亲说，但老人家心里明静一般。尽管她已经是老态龙钟，可在她心目中他依然是当初离开时那个模样，她时常在梦里见到他。她有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场梦。非典那年，她平静地走完她的一生，享年9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