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上了大学后,坐绿皮火车是常有的事儿。一个人,像四海为家的少年。白天的车厢里,与新闻里春节返乡的嘈杂如出一辙,人声茶水声扑克牌声咀嚼食物声,列车摇摇晃晃。到了深夜,有些旅客点上一支烟,拥着烟味片刻入睡。

      我听着别人的梦话,一直等到日出。恰好列车经过原野,经过山丘。每一次晃荡都延长了我的时间,这些多出来的时间拿来想象、拿来回忆,偶尔也会感叹都是独自远行的旅客,何来交集?

      我在绿皮火车上寻找故事,但四岁那年的际遇满足了我对温暖和文艺的追逐,每次回想不仅有火车的摇晃,也有一份纯真与憧憬。如果时间是用来遗忘的,那这份充满温情的记忆便是在对抗时间。

      小时候活泼好动,格外喜欢和陌生人玩闹。记得我四岁,在去北京的火车上遇到过一位外国友人,觉得好奇,一个劲儿的叫他叔叔。可能他觉得我有点可爱,于是就聊了起来。一中一外,一老一少,画面还挺和谐。

      那个时候是夏天,他问我想要什么圣诞礼物。他告诉我圣诞是他们的春节,最为隆重的节日。可能我第一次知道圣诞节就是从他嘴里。小女孩的心思,听到礼物就回答了芭比娃娃。他点点头,并和我母亲寒暄了一会儿。

      之后很快他便到站了,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不过我一直记得他大着舌头说中国话时很是好笑。小孩子哪里记得承诺啊,没多久便忘了这事儿。直到12月,家里收到一个大大的包裹,上面用英文写着“来自火车上的圣诞老人”,里面是一个金发的芭比娃娃。

      很难表达我拆开包裹那一瞬间的意外与激动,就像期待了许久的东西突然被我握在手中,那种不真实很鲜活。母亲帮我把娃娃拿出盒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随口说的地址,没想到他还真记下来了”。

      那年春节,我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举着我的芭比娃娃四处炫耀,七大姑八大姨一个都没漏。这个娃娃是陪伴我最久的礼物,三次搬家都将它小心安放在箱子里,它随着我们一家人的行程而改变住址。

      每一份来自陌生人的温暖都值得被记录。无论是寒夜里的一杯热茶,还是无助时的鼓励,他们带来的感动从不微小。就好像平日是无比坚强的人,也会因一句安慰而红了眼眶,因为被关心,被挂念。

      如今的中国依然有81列绿皮火车在运行,它们在村落、钢架中穿梭,青黄一片的山峦接壤河流,我在一节载满流光的车厢里,用世间所有的路来倒退,从迟暮到年少。正如月亮回到湖心,野鹤奔向闲云,我回到四岁,再听一次我记忆里的歌声。

      依旧是四岁,依旧是绿皮火车,我遇见过一位长头发的姐姐,身上有很好闻的花香,柔柔弱弱的她背着一把吉他。同车厢的人问她能不能为我们弹一曲,她很害羞的笑了,解下吉他谈唱了一曲《盛夏的果实》。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她唱完之后,我小声地说了句“好好听”,于是剩下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教我唱这首歌。我记得她低头哼唱的样子很温柔,白皙的指尖拂过琴弦有一种清冽的美好。

      直到现在我还不能忘记那天的阳光,透过车窗把整个车厢渲染成干净的柔白色,全世界只剩下弹吉他的她和唱歌的我。我小小的心里开始思考,什么是美,人该怎样美好的活着,思量中便会投射出那位姐姐的身影。

      人生的曼妙就在于不可知会的际遇,绿皮火车终究行驶在山川河流间,我们遇见的所有人和事都会成为身体的印记。愿你去往之地皆为热土,愿你将遇之人皆为挚友。知情知恩,相守与心。

你可能感兴趣的:(《绿皮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