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九尾狐妙语斥伯牙

        伯牙以自己为题,做了一首长曲。曲目从他偶遇师邝开始,一直到被封为天神,受天下香火结束。曲成之后,伯牙将其记在琴谱之上,又弹奏数遍,修改多次,这才满意。


      就在此时,冷水湖面哗哗啦啦的一阵响声,出现了一个漩涡。从那漩涡中,缓缓走来一个男子,他手里托着一坛美酒,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


  伯牙正要询问,面前突然腾起了一团白雾,白雾消散之后,便显出了一个笑盈盈的老者,老者托着一个大石盘,盘上放着一只烤猪。


  伯牙正在疑惑,又有人在远处哈哈大笑,伯牙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铠甲的武士,提着一个果篮,缓步走来,几人聚在一齐,躬身拜道“我等恭迎大师尊!迎接来迟,望大师尊恕罪!”


  伯牙便问他们是何人,抱着美酒的人说道“我是这冷水湖的湖神。”老者说道“我是本地的土地。”武士说道“我是这百花山的山神。”


  三人一起下拜道“我等到此,特来拜会大师尊。”伯牙扶起他们。三人将所献呈上,伯牙推辞不过,享用起来。


  三位神仙看着伯牙将所献吃完,便施礼而退。伯牙走到水边,望着水中的大师尊,不禁沾沾自喜起来。伯牙向上一纵身,往妙音谷踏空而去。落地之后,伯牙扣开大门,见到了夏敬忠,夏先生便将他引进了客厅,此时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厅内。


  伯牙看见男子惊道“阁下可是福王府的世子赵陈吗?”赵陈见夏先生引着一只老虎进屋,起初还有些害怕。但当赵陈听见那虎说出自己的身世,便问道“这位朋友怎会认识在下?”


  伯牙说道“那天寿宴之日,我随山神也曾赴会,当时变作人形混在其中。因此认识世子,不知世子因何到此?”


  赵陈叹道“那年我携夫人赴京面圣,用自己的王位,换下了家中奴仆的性命。皇帝见我们都变成平民,便没再为难我们,临走之时,还派人送来金银,我们弃之不取,两手空空的出了皇宫,可没成想,才过了一天,便饥肠辘辘。


  正在我们踌躇之际,遇到了这位夏先生,他对我们的遭遇颇为同情,于是将我们夫妻二人,带到了妙音谷中。现在我们已拜在夏先生门下,准备跟他学些道门佛法,了此一生。”


  听赵陈说完,伯牙便将福王夫妻的结局讲述一遍。当听到自己的父母,已在万重山,重塑肉身拜师学艺后,赵陈十分的喜悦,一起向远处跪拜。当听说自己的三个儿媳相安无事,还有新嫁为人妇时,不禁感动而泣。


  最后赵陈叹道“哎,我最担心的还是大媳妇儿,她毁掉休书,怕是要做烈女的。为我的那个不孝之子,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年华,真是不值。”想到这,他不禁落下泪来。


  伯牙见气氛有些伤感,于是安慰说道“赵先生不用担心,待我回去,想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便是。对了,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特产,大家快来尝尝。”赵陈抹抹眼泪,强笑一声,与夏先生,一起分食着特产。


  伯牙本来想述说自己封神之事,但怕说出来,令面前的二人不快。于是将京城之事,隐瞒了起来。


  过了十余日,伯牙惦记着修行,于是起身告辞。赵陈挥泪写下四封书信,托伯牙带给自己的父母和三个儿媳。伯牙收好书信,向众人道别之后,往上一纵身,向万重山踏空而去。


  去往万重山的路上,这伯牙并不着急,只要遇到山峰他便停歇,碰到河流他便驻足,每到一处,只需片刻功夫,本地的山神土地或者河流之神,都会端着供奉现身。几天下来,伯牙便慢慢的将其视作理所当然之事。


  又过去几天,伯牙也慢慢的挑剔起来,他发现,那些小山小河的供奉,寒酸无聊,而那些大江大河的神灵出手阔绰,于是在剩下的路程中,小岭细流,伯牙都不屑一看。专挑那些巍峨连绵的山岭、宽及数里的大江。


  伯牙每日享用着丰盛的供奉,看着身下跪拜的神灵,渐渐骄狂起来,他突然想道“傲子也是山神,其地位,估计也和这些身跪在我身下的神灵平齐,论理,傲子是不是也得给我下跪呢?”


  虽然伯牙并不敢受傲子的跪拜,但是他也向往起来。回万重山的路程,对于现在的伯牙来说,本就几步路的功夫,可是过了十天时间,他才慢吞吞的回到了春水庄。


  当伯牙在空中得意之时,突然发现春水庄中,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个人,伯牙大惊失色,赶忙飞奔下来。


  头一眼便看到了依依师姐,只见她坐在地上,正用手绢捂着脑门,伯牙大惊,急忙奔过去查看,依依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然后用手指了指旁边,伯牙顺着方向望去,发现是咕噜斑,只见咕噜斑张着大嘴,仰面朝天的躺着,用手卡着自己的脖子,正在痛苦的左右翻滚。


  伯牙赶忙过去,发现他无法呼吸,于是将他翻转过来,对着后背一阵推拿,片刻之后,咕噜斑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说道“不用救,自找的!”见他没事儿,伯牙便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这春水庄的人,基本都躺在地上。


  只见福王卷曲在地,身上还压着一张桌子。子嚣被挂在树枝上,正在低声的呻吟,阿毛的两个肩膀已经脱臼,浑身是土的阿梅,正在给他正骨。

  伯牙赶忙飞身过去四处救治,不一会儿,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只见傲子拖着两个人,大踏步而来。一个是破衣烂衫的清子,一个是手握双刀的咕噜狒。


  这二人鼻青脸肿,都被抓着腿,倒拖着进了院子。傲子见了伯牙眼睛一亮,便丢开二人,径直冲了过去,事发突然,加上傲子的身法极快,伯牙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便被傲子闪到背后,抱住腰身,结结实实的来了个折腰摔。


  伯牙脑袋落地,被摔得眼冒金星,他口中喊道“我刚到此处,何故摔我?”傲子道“人家几个,都整整齐齐的挺在地上,只有你一个站的笔直,企不是挑衅?”说罢拍拍手,扬长而去。


  此时咕噜斑,突然狂笑道“哈哈,我说可爱大王来了,也是白给吧,人家径直的冲过去,他连个躲都不会!”


  伯牙怒道“我刚才还在救你,你这会儿,反而来挖苦我。”咕噜斑说道“怎么还恼了?大不了,晚上把我碗里的肥肉统统给你就是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大家都恢复了神志,伯牙便揉着脑袋,向众人问其缘故。咕噜斑便向他讲述起来。

  话说三天前,诙子正在院中练功,众人都围坐在四周观看。诙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只听他大叫挑拨道“大汤圆!如果春水庄中,所有会武功的人一拥而上,你能坚持几合?”


  傲子想了想说道“人数越多,未必胜算就越大,如果不会排阵,人越多反而败的越快,他们若一起上,顶不住我四十招的猛攻。”


  诙子还没说话,咕噜斑当既不服,他叫嚣着,要和傲子比试。傲子笑道“三天之后,此时此地,我们比试比试,你们几个若挡的住我四十合的猛攻,便算我输。若我输了,给你们做一个月的脚力。你们若输了,到了吃饭的时候,每人从碗里给我夹片肉就行了。”


  咕噜斑一听只赚不赔,心中大喜,当既四处联络。连下山躲清闲的友阿梅,也给他拉上了山。


  虽然是诙子起的头,但是咕噜斑最为积极,因此他自告奋勇,做了队长,这队长倒也敬职敬责,居然用一天一夜的时间,研究出了五套针对傲子的阵法,他还你还指挥众人,依着阵法,不分昼夜的操练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约定时间,双方便拉开架势,斗了起来。


  傲子见对方开始摆阵,心中大喜,他一个冲锋过去,便冲散了那个不成形阵法。咕噜斑便站在高台之上,拿着彩旗喊着口号,众人便跟着口号,重新聚拢。


  傲子为了不给他们摆阵的机会,便在阵中左冲右突,此时的咕噜斑,满脑子都在想着精妙阵法,忘了保护自己,傲子便趁他分神,闪到他背后,对其后心,猛锤几拳。


  咕噜斑在重击之下,无法呼吸,瞬间变成了哑巴。没有了指挥,这伙人瞬间土崩瓦解,却变成了一盘散沙,傲子便开始逐一击破。福王最弱,首先出局。子嚣仗着自己小巧,想近身讨些便宜,没想到被傲子抓住两只长耳,给人家当了流星锤。


  彭阿毛刚刚练成神力,准备施展,没想到被飞来的子嚣砸中了脑袋,直砸的他眼冒金星,傲子便丢了子嚣,一步赶上,将阿毛的两只胳膊卸了环。然后转身,与清子和依依战在一处。


  阿梅见傲子被清子和依依合力困住,便在旁边伺机偷袭,企料傲子眼观六路,他见阿梅在旁边鬼鬼祟祟,便猜中了她的意图,于是落个败相假意欲逃。


  阿梅信以为真,快步追赶,想讨个便宜,可是她刚刚闪到傲子身后,这傲子便旋转身体,反而转到了阿梅身后。傲子本就善于近身,虚晃了两招,便一拳打在了阿梅右眼,阿梅忍着疼,飞起一脚大力猛踹,结果被傲子转身躲开,这一脚,便结结实实的,踢到了迎面而来的依依脸上。傲子趁乱,将二人扫倒,继续大战清子和刚刚赶来的咕噜狒。


  清子和咕噜狒在这些人中,武力最高,但是不巧,这次遇到的是堂堂武圣人,二人被傲子的猛攻打的连连后退,竟然一起退出了院子。二十几个回合之后终究不敌,被双双击倒,最后被傲子提着腿,一同倒拖回了院子。


  傲子大获全胜,正在兴头,于是将那个直挺挺的伯牙,也顺带来了个折腰摔。这伯牙起初还神往着傲子给自己磕头行礼,被这么一摔,便掂清了斤两,再也不敢乱想了。


  傲子叉着腰,朗声笑道“你们几个虽然各有优势,只可惜均无法施展,今晚吃炖肉,都不要忘了兑现承诺。”说着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咕噜斑对着傲子的背影说道“不就是少吃一顿肉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回身,看着东倒西歪的几位,哈哈大笑。


  福王看了看四周的败将,然后对咕噜斑说道“老马,为什么我们一个个都见了红、挂了彩,怎么你却没有?你做为队长,受伤最轻,这不合理吧。”咕噜斑说道“打我的人,又不是我自己,我怎么知道?”


  余下的众人听到二人的对话,心领神会,便慢慢的聚拢过去,咕噜斑浑然不知,还在那大声的分析“看来下次,我们得再选一个副队长出来,免的我这边卡壳,大家都成了乌合之众。”


  呼噜斑正大声的分析,阿梅和依依悄悄到他身后,一起用脚踢向了他的后腰,他猝不及防,爬倒在地,福王脱下衣服,套在了他头上。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将咕噜斑围住,一通拳打脚踢。


  咕噜斑被打的哇哇大叫,脱掉头上的衣服,发现周围的人,坐的坐,站的站,聊天的聊天,一个个无所事事的样子,于是跳脚怒骂道“你们几个谁打的我?”那几人一齐摇头,疑惑的反问道“你几时被打的?我们怎么没看见?”咕噜斑扔掉衣服,气的大骂。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一阵嘲讽“哈!哈!哈!我当有什么好戏看呢。原来不过是一群毛孩子过家家!被人家揍了一顿,现在反倒开始了内讧。可笑可笑!”

  众人一齐扭头望去。发现远处坐着一个年轻公子,正坐在那,一边惬意的扇扇子,一边满脸鄙视,的对着他们大声调侃。


  这伙人一眼便认出,这个讨厌鬼是诙子。大家突然醒悟到,自己之所以挨揍,全是因为诙子挑拨,于是鼻青脸肿的众人,一起挽着袖子走过去,将他围在了中间。清子抱着肩膀怪声怪气的说道“怎么?这位哥哥似乎有话要说,刚才你声音太小,我们没听见,你这会儿说的再大声些,让我们几个再听的清楚些。”


  诙子见眼前的这颗猪头,下嘴唇高高的肿起,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地包天,一个鼻孔里还塞着棉花,有只大耳朵上还有掉了一块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一个个的点指着面前的众人,高声说道“都听好了!我说啊,你们就是一群过家家的毛孩子!”


  清子笑着,一把夺过诙子手中的折扇,扇着风说道“既然说我们是毛孩子,那我们几个,是不是向哥哥讨教讨教啊?”说着几人便聚拢过来,抓胳膊的抓胳膊,扯衣服的扯衣服,见诙子被困住,清子说道“依着哥哥的说法,我们怎么才不做毛孩子?”


  诙子哼的一声嘲笑道“成年人遇事都是以智取胜。你们方才一拥而上,蠢笨之极!要换做是我,只需动动手指头,便叫那颗汤圆,窘迫不羁。”然后他用力甩开众人,捡起一把铁斧说道“一天之内,我凭这把铁斧,叫那颗汤圆窘迫不堪,你们几个毛孩子,敢和我击掌一赌吗?”


  这几人一听便说道“你若真能让当家的窘迫不堪,我们做你一月的奴仆,任你驱使!你要输了,便做我们一月的脚力。”


  诙子伸出手掌,与每人击掌一下说道“一言为定!不仅如此,如果我赢了,以后每到晚餐之时,你们都要把碗里最大的那块肉给我。不过,你们都要按我眼色行事!走了风声,便算你们输。”


  然后夺过傲子一把夺过自己的折扇,哼着小曲,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众人见他胸有成竹,便十分的疑惑,索性赌资不值什么,便暗暗的观察着。


  单说伯牙,他按耐不住喜悦的心情,跑去面见奶奶,将自己被封大师尊的事,绘声绘色的告诉了奶奶。


  灵狐奶奶欢喜道“噢?这可是个大事!按理说,你现在的地位,应该比傲子要高,他应该收到过天庭的告书,可是过了许久,怎么不见他说呢?”


  灵狐奶奶当即命人叫来了傲子,傲子听完,十分的惊喜,他想了想说道“自从我知道天庭下派的山神,另有其人后,便心中烦闷,此后接的天庭文书,我没看再过。我找找便是。”


  于是傲子叫来小问先生,让他从那些未曾看过的天庭文书中寻找。不一会儿,小问先生,果然发现了一封,与众不同的公文,打开之后,只见上面金灿灿的写着“今有凡间之散仙,名曰伯牙者,下凡施恩,广救百姓,因而受天子之香火,今册封其为‘仁智恩威养天广法聚贤大师尊’,四部洲之神灵,需以礼待之。”傲子将其看完,便呈到了灵狐奶奶的面前。


        灵狐奶奶看完之后道“依我看,傲子这几百年来,就收了天庭这一份的文书。”傲子苦笑道“不知是哪位天神,在开我的玩笑。”说着傲子转身下去,换了一身的官服上来,他走到伯牙跟前,毕恭毕敬的俯身要拜。伯牙吓了一跳,赶忙跳过去,抢先跪下来道“傲子爷爷,这是干什么?”


  傲子十分谦卑道“依照礼法,大师尊至少比我高出九级,在下理应行此大礼。方才我还出手对大师尊无礼,死罪死罪。”伯牙骇然道“这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我的才能,怎能与傲子爷爷相比?您这样真是羞煞伯牙了。我在您面前不过是个会抚琴的小小虎精罢了。”


  灵狐奶奶笑道“傲儿,你并非天庭承认的山神,因此不必行此大礼。”傲子想了想,便站起身来。

  旁边的伯牙刚要起身,奶奶对伯牙笑道“伯牙,你既然被封了大师尊,将来有什么打算呢?”伯牙想了想说道“远奸佞小人、近贤良君子、与道德高尚、重情重义之人结交。”灵狐奶奶摇摇头笑道“你这样说,对也不对。”伯牙便问其详细。


  灵狐奶奶言道“天下所谓奸佞小人与贤良君子,其实是很难判断的。往往很多奸佞小人看起来,反倒一个个的颇像贤良君子。反而很多真正的贤良君子,倒让人觉得像奸佞小人。咱们这春水庄中,就有几人曾经靠吃人修行。难道这些人就不贤良了吗?”伯牙听完苦笑道“是啊,我这大师尊,也是吃过人的妖怪。”


  灵狐奶奶笑了笑,继续说道“‘道德高尚、重情重义八字’,只可用来约束自己,万不可用来判断别人。这普天之下最最歹毒险恶之人,均是顶着这‘道德’二字,出来作恶的。”


  灵狐奶奶顿了顿,继续问道“伯牙,你自己‘道德高尚,重情重义’吗?”伯牙一愣,不知怎么回答。灵狐奶奶笑问道“你此去京城,用了多久?”伯牙道“我在空中,跨了十余步便到了。”奶奶又问道“你从京城回来你走了多久?”伯牙回到“用了近十天。”


  九尾灵狐闻言,立刻正色道“为何来回的时间,差这么多?”伯牙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说道“路上遇到了几个朋友,耽搁了几天。”九尾灵狐当即厉声斥道“这一路回来,你受了多少跪拜?”


  伯牙一听,脑中嗡的一声,紧接着,脑门也跟着浸出了汗水。九尾灵狐厉声问道“你腰间挂的什么?”伯牙惭愧不堪,怯生生的掏出一块玉牌,两手举过头顶,向上递去。傲子接过玉牌,交给了九尾灵狐,灵狐问道“这牌子虽不是什么稀有的法宝,但也是别人的心爱之物,你是怎么得来的?”


  伯牙迟疑了半晌,吞吞吐吐的说道“我路过丹霞山的时候,见那里景色宜人,便多留了一日。那里的山神土地,对我款待有嘉,我见山神腰间的这个牌子很漂亮,便,便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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