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524］| “厕所政变”——桓帝翦灭梁冀一族

和熹皇后邓绥的侄儿、郎中邓香的妻子宣，生下女儿邓猛。邓香死后，宣改嫁给梁纪为妻。梁纪，即梁冀之妻孙寿的舅父。孙寿因邓猛美貌，把她送进掖庭，被桓帝封为贵人。

梁冀打算把邓猛认作自己的女儿，将邓猛改姓为梁猛，可是害怕邓猛的姊夫、议郎邴尊从中破坏，说服岳母宣予以拒绝，于是派刺客将邴尊杀死。其后，梁冀又想杀害邓猛的母亲宣。

宣家和中常侍袁赦的家相邻，当梁冀派遣的刺客爬上袁赦家的屋顶，准备进入宣家时，被袁赦发觉。于是袁赦擂鼓聚集众人，通知宣家。宣急忙奔入皇宫，向桓帝报告，桓帝勃然大怒。

[点评]

搞暗杀这等事，梁冀应该是“教父”级别的人物，估计连梁冀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第多少回了。回回得手，唯有这一次失手。然而就这唯一一次失手，就彻底葬送了自己！有人说，连皇帝的丈母娘都敢杀，他这是活腻歪了。其实，这算啥，前边的小皇帝汉质帝刘缵就因为一句“跋扈将军”，就被他下毒药死了。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眼中的“傀儡”皇帝刘志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其实是韬光养晦。

汉桓帝起身如厕，招呼小黄门史唐衡一个人跟着。汉桓帝问唐衡：“我身边都有谁和梁家关系不对付的？”唐衡回答：“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悺与梁不疑有隔阂；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经常私下里对梁家放纵骄横表示愤恨，只是不敢明说。”

[点评]

桓帝这话问得很巧妙，如果唐衡不可靠，那么他可以以关心梁冀的安危随口一问作为掩饰，而如果唐衡可靠，这句话就是合作的激活程序。这次政变由厕所发起，所以又被历史戏称为“厕所政变”。

于是，桓帝将单超、左悺叫进内室，对他俩说：“梁将军兄弟在朝廷专权，胁迫内外，三公、九卿以下，都得按着他们的旨意行事，现在，我想要诛杀他们，你们二位的意思如何？”

单超等回答说：“梁冀兄弟的确是国家的奸贼，早就应该诛杀；只是我们的力量太弱小，不知圣意如何罢了。”桓帝又说：“确实如你们所说，那么，请你们秘密谋划。”单超等回答说：“谋划并不困难，只恐怕陛下心中狐疑不决。”桓帝说：“奸臣威胁国家，应当定罪伏法，为什么狐疑不决呢！”于是，把徐璜、具瑷叫来，桓帝和五个宦官共同定计，桓帝将单超的手臂咬破出血，作为盟誓。单超等人对桓帝说：“陛下如今既然已下定决心，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怕会引起猜疑。”

[点评]

要推翻权势熏天的梁大将军，必须营造一股同仇敌忾的心理气势。汉桓帝无疑是激励方面的高手，他做了一件令宦官们热血沸腾之举――歃血为盟。当然，皇帝龙体尊贵，不可以放血，他咬破了单超的胳膊。

那一边，梁冀相当纳闷，纳闷的是：暗杀一事败露，可刘志为何还没任何动静？这才是最可怕的！就像风暴前夕那可怕的宁静一样。汉桓帝这一绝密行动还是引起了梁冀的猜疑！皇宫里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准备进驻值班，这就是梁冀派来刺探情报的中黄门张恽！没有想到，这是引爆梁冀自毁身亡的导火索。

梁冀对单超等人起了疑心。八月十日，梁冀派中黄门张恽入宫宿卫，以便防止意外发生。黄门令具瑗命令手下把张恽抓起来，罪名是“擅自入宫，图谋不轨”。

汉桓帝驾临前殿，登前殿，召集各位尚书，发动事变。派尚书令尹勋，持节命尚书左丞、右丞及尚书郎以下官员，都武装起来，手持兵器，守卫宫门，将所有印信符节，全部收入宫中。

汉桓帝又派遣具瑷率领左右御厩的骑士、虎贲、羽林卫士、都候所属的剑戟士，共计一千余人，和司隶校尉张彪一同包围梁冀的府第。派光禄勋袁持节，向梁冀收缴了他的大将军印信，将他改封为比景都乡侯。梁冀和他的妻子孙寿，当天双双自杀。

[点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人生的猎场上，梁冀自以为是万物的主宰，到最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皇帝肥硕的猎物！这次政变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梁冀虽然权倾天下，但得罪的人太多，只是之前没有人敢于起来公然的反抗他罢了。那些巴结他的人，只不过是为了利益交换，在关键时刻是不会为他卖命的。

梁冀的弟弟梁不疑和梁蒙已经去世，不再追究。

汉桓帝诏令将梁氏、孙氏宗族、亲属，凡是做官的，无论中央还是地方，一律送往诏狱；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押往闹市斩首，尸体暴露街头。受牵连的公卿、列校、州刺史、二千石官员，被诛杀的有数十人。太尉胡广、司徒韩、司空孙郎，都因阿附梁冀，没有去保卫宫廷而停留在长寿亭，被指控有罪，免除死罪，废为庶人。梁冀的属吏、宾客被免官的有三百多人，朝堂几乎为之一空。

当时事发突然，而且是从内而外；但见朝廷使者往来奔驰，三公九卿手忙脚乱，官府街市喧哗鼎沸。几天之后，数日才平静下来。官吏额手称庆，百姓拍手称快。

汉桓帝下令没收梁冀家财，由官府公开变卖；总计收入三十多亿钱，全部上缴国库。有了这笔钱，汉桓帝豪气的减免了今年天下人一半的租税。汉桓帝还将梁冀的苑囿划分成片儿，分给贫苦人耕种。

[点评]

三十多亿！在亩产只有两三百斤的东汉，这个数字相当于皇朝大半年的财政收入了。以权力攫取天量财富的巨贪们也是以时俱进的。明朝正德皇帝抄刘瑾家，嘉靖皇帝抄严嵩家，所得白银数百万量计；到清朝嘉靖皇帝抄和珅家，所得更相当于朝廷二十年财政收入。利用权力，然后攫取无限量的财富，然后被抄家杀头，代代无穷已，历史总在重复同样的剧本。

八月十五日，立贵人梁猛为皇后，前皇后、梁冀的妹妹梁女莹的懿陵被追废为贵人冢。汉桓帝憎恶梁姓，改梁猛为薄猛；大概是希望她能像薄皇后（汉文帝生母）一样贤惠吧。后来知道皇后是邓香的女儿，于是让她改回邓姓。

汉桓帝下诏，封赏诛杀梁冀的有功人员。封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五人皆为县侯，单超食邑二万户，其余四人各一万多户，时称“五侯”。提拔左悺、唐衡为中常侍。又封尚书令尹勋等七人都为亭侯。任命大司农黄琼为太尉、光禄大夫中山人祝恬为司徒，大鸿胪梁国人盛允为司空。

[点评]

汉桓帝政变成功，立即兑现承诺，在同一日给五个宦官封侯，各食邑一万户。其中的单超在此基础上再增加一万户，世称“五侯”。当时帝国的人口总数是五千六百多万，户数应在一千一百万左右。六万户则超过了全国总户数的千分之五，这是历史上对宦官封赏最丰厚的一次。特别是单超，除了被封两万户属民，另外，任他为车骑将军，位同三公，胳膊上那一口算是没白咬。

铲除了梁氏集团，但宦官上位，东汉又开始了另一段走向没落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