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向阳而生 24


自行车摩擦链子盒子的声音,由远处连续传来。

呆坐在屋内的叶秀竹,仿若被清新的春雨唤醒的泥土一般,瞬间清醒,来了精神。她知道她的男人回来了,原本悬在喉咙处的孤心,像囫囵吞下去的枣核,不受支配地滑到心房。总算踏实了,这几个小时,如同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行走的迷路者,既找不到明确的方向,又无处寻觅水源,时刻让心灵生存在时空的恐慌中,这是痛苦的,也是折磨人的。

看了看平躺在被窝里的儿子,叶秀竹的面颊再次流露出,这个世间只配善良的女人拥有的温柔。目光中的妩媚、疼爱、温暖,都将化成香甜的奶水,哺育着儿子快乐成长。玲珑剔透的小脸蛋让任何人看后,都会情不自禁地寻求一吻。他是天使,他拥有天使所有的一切特征,而天使又拥有什么呢?无暇、纯洁、干净。不就这些么?是内心的清澈吧。

叶秀竹原本坐在炕沿上的身子站了起来,她没有急切地冲出里屋,激动而又暖慰地去迎接丈夫。而是安详地回身,弯腰俯身在儿子身旁的炕沿上,小心翼翼地将儿子伸出被子的调皮的小手掩盖,继而又将被子掩了掩,生怕一丝细微的冷空气袭入,直到这一切都做完后,她在儿子的额头吻了下,才走出屋。

女人的懂事,不是在于多么能说会道;女人的懂事,不是在于多么勤俭节约;女人的懂事,不是在于多么知书达理。而是在于她能够在男人最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无声地如同蜻蜓点水般地领略男人的心思。

叶秀竹走出屋子,将外屋的灯打开,原本黑漆漆的小院变得明亮起来。无声地走到孝仁的身边,扶住车子,看着自己男人将渔具一样一样地卸下。这将是一种享受,仿若热恋的情人浪漫地陶醉在接吻之中。他们彼此是相互依靠的,两颗心都相互地寄托在彼此的心房中,这种默契是任何感情也无法凌驾其上的。

“怎么还剩下这么多鱼?走的时候也和现在差不多,难道一条鱼也没有卖出去么?出什么事情了?”叶秀竹望着鱼桶里鲜活的鱼儿,疑惑地问道。

“今天运气不好,可能是天儿太冷,没有来买鱼的人。”周孝仁搪塞道。

“那也不至于一条也卖不出去吧,一定有别的原因,到底怎么回事?”叶秀竹追问道。

“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今天也不是我一个人运气不好,还有别人也一条没卖出去,老刘就没有开张,你就别乱想了,明天再卖一样。”周孝仁说起谎来一下子变得如此流利,这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所震惊。

如果周孝仁的衣服是他自己洗自己缝补,叶秀竹或许会就此相信他的谎言。可关键不是,周孝仁身上穿的哪一件不是经过叶秀竹那一双巧手的呢?叶秀竹甚至比周孝仁还要熟悉他的衣物。

“你在说谎,到底怎么回事?你褂子的口袋是怎么扯撕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敏锐的一双眼睛,虽然上天没有赋予她多么高的文凭文化,但却赋予她一对独到的眸子,用它们来凝视生活,还有什么能够难倒她的呢?叶秀竹逼问道。

周孝仁沉默了,掏出烟瓶,在冰冷的院子内生硬地卷了一支烟。他这次本来是铁了心不再将麻烦告诉自己的媳妇,他怕她担心,他怕她不安,他怕自己说出会让她受委屈。他想要一个人承担,因为他是她男人,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无论凄风厉雨还是冰雪残霜,只要是考验这个家的,他都理应一个人扛下,这是他的想法,这也是他的义务。

无奈的是:为什么总是针对他?为什么本分老实却不能换来安稳生活?反而要饱受如此多的磨难与艰辛。这是为什么?从一个巴掌到一头牛,由一头牛到一杆秤,这是为什么?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再想想,自己的嫂子,为什么他订婚时不来?为什么不孝敬老家儿?这些人为什么这样?是疯了吗?疯了就自己疯啊!为什么将疯癫施加于周孝仁呢?周孝仁又怎么招惹他们了?

他们这些人太险恶了,太可怕了,没有一点儿好心眼。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周孝仁该怎么办?是继续他安静的生活呢?还是反抗报复?若他真的选择反抗报复,叶秀竹和孩子谁来照顾?周舜儒老俩口谁来赡养?他从身体到心底都不会相信独孤莲会赡养老家,这种人存在即是一种悲哀。这么多人等待着他去照顾,他能抽身么?既然不能,那么只有继续忍受了,继续忍受,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呢?打人的?骗人的?抢人的?还有什么呢?

周孝仁也愁啊,可是面对生活他只能选择忍受。一个地道的淳朴的农村老农儿,只有在他极为无助的情况下,才会通过一支烟来宣泄啊。

“明天早晨你去找大哥,问问他这事儿怎么办?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叶秀竹静静地说道。

像他们这些穷苦人,遇到这样不公平的事,通常不会表现的多么激动愤慨,因为老实本分让他们选择在惆怅中沉默,在煎熬中孤独。如果换成是独孤莲,相信这个黑夜将会鸡犬不宁。既然周孝仁没有吃什么亏,也就不追究了。这是他们的淳朴善良还是保守自闭,两者是不一样的。

“小魏啊,听说孝仁昨天被抓来派出所了?”周孝懿温和地问道。

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忘记曾经的恩惠,眼前的周孝懿不再是曾经的乡计生办主任,而是周副乡长,偌大的兰坡乡,为数极少的有话语权的人物。用这么亲近含蓄的语气与一个下属交谈,理应感到荣幸,这是一种平易近人的姿态,更是仕途中处变不惊绵里藏针的生存哲学。这样的人不好惹,惹不得,就如同平静的海平面,看似无波无浪,可是当风云际会、雷鸣电闪之时,汹涌的波涛将会是一种恐怖的存在。遇到这样的人,还是把持好自己吧。

“周副乡长,看您说的哪里话,这事情我正打算向您汇报呢。昨天孝仁的确在派出所,不过他是受害者,让他来是为了协助调查,同时将笔录做好。您放心,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马隆星与高大壮两人企图用假秤坑骗孝仁,所里依据法律有关规定将对两人采取必要的惩治和罚款。”魏东郭不紧不慢地说道。

“小魏啊,身为人民公仆依法办案是履职尽责的体现,你有如此公心那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是党培养的好干部。这一点是值得肯定与表扬的,关于这件事情,你听听我的见解如何?”周孝懿微笑依然挂在脸上。

“您说,您说。”魏东郭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内心却咯噔一下,他有种背上包袱的高压感,他担心周孝懿提出过分的要求而无法执行,或是执行起来有难度,因此变得不安。

“孝仁虽然是受害者,但终究鱼没有被骗去;马隆星与高大壮纵然是挑起了事端,可拳脚上也吃了不少亏,没有占到便宜还挨了教训,也算遭到惩戒了。他们都在同一个村里过日子,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如同小孩打架一般,文化不高,修养不够,短了见识,难免犯迷糊。这事情也别追究了,不如就这样结案,你再辛苦辛苦,好好地对马隆星与高大壮进行一番深刻的言语教育,我看就挺好。你认为呢?”周孝懿怎么察觉不到魏东郭神色上的细微变化呢?一丝忧色瞬间舒张开来。他笑而不提,那是因为他懂得人往往动了恻隐之心时,走的大都是自私路线。

了不起啊!真的了不起。要不人家能够由一名乡村教师跳入干部队伍,瞧瞧人家这份心胸?人家这份肚量?人家什么眼光啊?再琢磨琢磨人家是怎么处理问题的?无声无息啊!思量思量人家化解矛盾的方式方法。自叹不如啊,呆在这样的人身边,都让人肃然起敬啊!了不得啊,了不得。

“周副乡长说的对,还是您考虑的全面,同在一个村子住着,闹的太僵的确不好,这倒是便宜马隆星和高大壮了,不过您放心,我会照您的吩咐,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俩个的。”魏东郭赶忙应和道。

“这件事情就别计较了,你也没有吃亏,原来憋在肚子的火气,也都出在高大壮的脸上了,到现在,他的脸还肿的跟馒头似的呢。小魏子这半月天天传他们俩去派出所谈话,也不是舒服的活儿。一个村里住着留点情面,凡事让三分,这是祖宗遗训,再说啦,我还在乡里工作,所有人都看着呢,这事情处理太过,影响不好,别落下闲话。宽厚一点,会有公道摆在人心的。”周孝懿语重心长地对周孝仁说道。

周孝仁没有说话,但这一派话儿下来,倒是让他心情舒畅了许多,释怀了许多。淤积在内心的苦闷,在哥俩的这次谈话之后,逐渐被排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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