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
来访者通常他们只要看过我们有血有肉的一面之后,就会弃我们而去。
在电影中,治疗师的沉默已经成为一种落入俗套的桥段,但只有沉默才能让人们真正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交谈让人们必须不停地转动脑筋,从而安全地避开自己的情绪,但沉默就像是清空脑袋里的垃圾。
当你停止用言语来填补空虚,就会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浮出水面。而当我们在沉默中共处,对于来访者来说可能是一片未知的、蕴含思想和情感的金矿。
熟悉的坏事
温德尔的母亲事后评论道:“那一年,他在骑单车和谈恋爱方面都算是上了速成班。当你冒险放手一搏,你或许会跌倒,但你也可以爬起来,从头再来。”
安吉拉变得对世界不那么气恼,不再倾向于把自己的不开心归咎于别人(我们通常把这种表现称为“外化行为”)。她怒斥客服代表的行为减少了,不再经常觉得被轻视(个体化认知曲解),有了更多的自我觉察(她在一条评论中承认说她可能比较难以取悦)。
她的点评数量也减少了,似乎不再那么执着于这件事了。她正走向“情绪上的清醒状态”:在不借助实际的药物或其他替代品,例如各种心理防御机制、出轨、上网等情况下,终于有能力调节自己的情绪。
来访者以为自己想要了解治疗师,但往往在了解之后他们会后悔,因为这些认知可能会让他们在治疗时有意或无意地编排自己要说的话,进而可能有损于治疗师和来访者之间的关系。
我也知道我所做的是在给自己帮倒忙。我知道我不会向温德尔坦白这件事。如果来访者无意中透露了对我的了解多过我所告诉他们的事,而当我追问这件事,我明白为什么来访者总会有一丝迟疑,因为他们也在斟酌是该坦白,还是撒谎。
要坦白承认你在窥视你治疗师的生活的确是一件难事。对于侵犯温德尔的隐私,以及浪费了一整个晚上,我感到羞愧,于是我发誓再也不这么干了(或许安吉拉也这样发过誓)。
但无论如何,事已至此,追悔也没用。当我在星期三再见到温德尔的时候,我感到被自己新挖掘的那些信息拖累着。我忍不住想,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像我的来访者一样说漏嘴的。
重复的故事
大多数人所谓的“型”是一种被吸引的感觉:可能是吸引他们的一种外貌的类型,也可能是一种性格的类型。但在这种类型背后隐藏的是一种熟悉感。
如果父母是易怒的人,那自己往往最终也会选择易怒的伴侣;父母有酗酒的问题的人常常会被爱喝酒的另一半吸引;如果一个人的父母孤僻或挑剔,那他很可能也会跟孤僻或挑剔的对象结婚。这些都并非巧合。
为什么人们会这样对待自己呢?因为这给他们带来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家里一样,但这会让他们难以分清,什么是他们作为一个成年人想要的,什么又是他们儿时的记忆。他们不可抗拒地被那些人的一些特质吸引着,即使那些特质曾出现在他们父母的身上,并对他们的童年造成了伤害。
在一段感情刚开始的时候,这些特质几乎无法被察觉到,但我们的潜意识具备一个意识认知无法企及的精密雷达系统。这并不是说人们想要再次受到伤害,而是他们想要掌控一个童年时无法掌控的情境。
弗洛伊德称之为“强迫性重复”——人的潜意识会幻想:或许这一次我可以通过和一个新出现的但感觉熟悉的人接触,从而回到过去,抚平很久以前的创伤。
但唯一的问题是,通过选择感觉熟悉的对象,人们百分之百会得到事与愿违的结果:旧伤口会被重新打开,人们只会变得更缺乏信心,感觉自己不值得被爱。
心理治疗师特里·李尔[5]将我们这种因循守旧的行为解释为“我们将自己的原生家庭内化,成为我们人际关系中不断重复的主旋律”。人们不需要通过语言来告诉你他们的故事,因为他们的行动会说明一切。
他们常常会把消极的期望投射到治疗师身上,但如果治疗师作为一个可靠而慈爱的形象打破了这些消极的期望,使来访者经历“矫正性情绪体验”,那来访者就能有所改变——他们能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不像原生家庭那样。
如果夏洛特能和我一起努力克服她对父母所抱有的复杂的情感态度,她就会发现自己会逐渐被另一种类型的异性吸引,让一个有爱心的、成熟的、如她所愿的伴侣给她带来全新的情感体验。但实际情况是,每当夏洛特遇到一个可能会好好爱她的人,她就会在下意识里拒绝他,把他的稳重看作“无趣”。她还是无法将被爱与“平和”或“喜悦”画等号,被爱对她来说就应该等于焦虑。
所以情况只是不断重复。同样的类型,不同的姓名,同样的结果。
有个督导曾经跟我说过,每个治疗师都会遇到一个和自己惊人相似的来访者,简直感觉那个人就是你的分身。
从逻辑上来看,如果你能在某个来访者身上找到共鸣,或许会使你更容易帮助她接受治疗,因为你能很直观地理解她。但实际上,这种共鸣会在诸多方面让治疗变得更困难。
咨询室里我只关心你
有时他们这么做不单是在逃避治疗师,也是在逃避自己,逃避面对自己的羞耻或痛苦,或是那些明知应该坦白的真相。人们总是通过出席治疗的形式来表达自己,无论是准时还是迟到,或是在临近一小时前才取消,或是彻底不出现。
如果能亲口对他说出这些就好了。所以在来访者开始治疗之前,我都会给他们一张知情同意书,其中,我建议来访者如果要结束治疗的话,至少要在最后接受两次收尾治疗。
我在一开始就跟新来访者讨论这个问题,就是为了防止一旦治疗中出现任何状况,他们不会为了让自己摆脱不自在的感受而采取冲动行为。即使他们觉得停止治疗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这个决定得经过审视,让他们感到离开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我想到上周你说过,没有人理解你也可能会有需要。我想你说得对,你确实有自己的需求,但未必没有人理解这一点。每个人都有需求,很多需求。
我想听听你的需求是什么。你提到了平静和安宁,或许你头脑中纷乱的噪音与盖比有关,也可能无关。但如果你不想聊,我们可以不谈盖比。我一直都会在这儿,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决定下周继续来对话,即使是作为最后一次治疗,我的门也将为你敞开着。先这样吧,回头见。”
真诚最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