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幸福？

罅隙里的苔藓幸不幸福不知道，但俯身蹲下看到它们那一刻时的感受，岂是幸福二字可以概释。

晌饭前接到B大夫通知，角膜塑形镜和发票可以取了，下午四点前。掂量再三没让自己犯懒，三点多瞅了大LV的空，一起奔了趟医院。

以往去医院检查眼睛和眼镜，前后顶多20分钟，这次只是去取眼镜，心下琢磨5分钟妥妥的可以回身了。但实际是，两年多数次地推开那间验光室，今天是头一次寻B大夫不遇。

另一个年龄较大的大夫问了原由后，让进去坐着等会儿。还没等走里头，有个姑娘敲了两声门后直推而入。肤白貌美体态优雅，说是过来验光。

等人好是无趣。

就听验光大夫问姑娘：“你这别下午过来验光，早晨上午最准，下午眼睛疲劳了。你看，你这右眼都验不出来”。

我心想，咋就验不出来呢？

“你这是准备做啥，过来验光”

姑娘回：“做白内障手术”。

欸，抱着不能干等的心思，我脱口而出：“这么年轻做白内障手术？”说完了不由地怀疑是不是自己走眼了，可这姑娘瞅着也就二十多岁呀。

验光大夫回：“现在白内障已经年轻化了，电子产品太毁眼睛了”。

“哦，那我得少看手机”。一边有点后怕一边跟大夫回话。这时姑娘走过来开始测视力。

我还在沉浸式的回味手机毁眼睛以及白内障的问题，顺带站在后头也跟着测了下自己的视力，并没仔细听俩人的对话，但姑娘突然的一句话让我浑身一激灵。

叶子上窟窿眼好像心里的那些漏洞。

“我右眼是因为我爸酒后家暴，给我打坏的，当时植入了一个晶体”。

大夫指着视力表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了。“这怎么听起来是个很忧伤的经历”。

“那年我11岁”

“那你这晶体该换了呀，右眼都七百多度了”。大夫。

“我去了同仁，说50%的概率，最好别换。”

我特别惋惜又难过的看了眼姑娘。

“那你就听邱大夫的，TA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但你的左眼怎么就白内障了呀？”大夫估计心里也觉得这姑娘太可惜了，坏了一只，另一只又要做手术。

“我左眼是因为食物中毒引起的”。姑娘。

欸，食物中毒跟白内障怎么扯上关系的？

没等我细琢磨，大夫又问：“我就纳闷了，啥样的食物中毒能把眼睛毒成这样”？

“嗯，冰糖炖雪梨，糖精中毒”。

这下我实在没憋住，插嘴：“哪有炖梨用糖精的？”

“不是用冰糖么，怎么就糖精了”？大夫口罩上的俩眼睛瞬间放大。

“嗯，可能冰糖放多了吧，就中毒了，直接昏迷。去了医院，又因为我妈没跟大夫说实话，医院上来就给挂了三瓶葡萄糖，应该是血糖出了问题吧，我是当时就停止了呼吸，医院抢救了9个小时后才活过来的”。

“你、你这也太悲伤了点，你看我怎么问了你这么难过的事”。大夫有些愧疚突然就有点结巴。

“没事，或许她说出来会舒服一些。”我接了话茬。

“你的父母这做的啥么，一个毁了右眼一个毁了左眼，一人一只眼睛”。大夫跟我同时发出总结性感慨。

“我父母特别重男轻女，我爸家暴，生了儿子后就把我扔在了奶奶家，我十年没回过家，后来回去，我妈就给我吃了冰糖炖雪梨。”姑娘开始哽咽。

“因为中毒，伤到了肝，肝又损害到眼睛，所以这么早就白内障了，期间我又得抑郁症，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这些事，折腾往返医院之间直到现在”。姑娘终于哭了出来。

我把眼泪憋了回去。跟大夫对视了一下。

“没事，遭过罪之后就好了，别难过，你多大了，成家没”？大夫也没有太理想的安慰性词汇了，以为姑娘肯定结婚了，试图转移话题。我也这么觉得，这姑娘单讲外貌实属上等，皮肤白皙细腻，杏眼清灵，脸型圆中带方，气质也温婉绵柔，知识又知性，恋爱结婚的还不手拿把掐。

“我31岁了，没有男朋友，不敢谈，就是一直自卑”。姑娘抹了抹眼睛。

“长这么好，真的是……”我发出了不忿和无奈的感叹。

这时，离进诊室已经 20几分钟了，突然好希望B大夫能晚点进来，我想跟这姑娘好好聊聊，但又觉时间紧迫，于是截停了验光大夫正朴实惯常着的劝慰。

“姑娘，你看我们比你多过了这么多岁数，只告诉你一句，这遭罪和苦难人人皆有定数，早受了早好，后面都是享福”。话一出来立时感觉既苍白又无力，但一时又找不出能直击要害的说辞。

姑娘连连点头：“对，都说30岁前遭罪，30岁后无畏。”

正准备用同理心疗法，扒一扒自己这十几年来的苦难史，以苦较苦，或许更容易抚慰姑娘的痛楚，但B大夫推门径直而入了。我的想法以及言语戛然而止。

跟B大夫交接眼镜中，听姑娘说了句：“谢谢大姐，我去找邱大夫了”。什么时间出去的再没注意。

等我出来拎着包和清洗液经过其他眼科诊室时，又看到那个姑娘坐在门外横椅上候诊，低着头，呆呆的，塌拉背，看起来孤独、苍凉又无助。

心下一痛，未做停留，有些关心是不打扰。

一关上副驾的车门就跟大LV说起了眼科诊室姑娘的事。提纲挈领简明扼要的陈述之后，好几分钟内，LV没吱声。

“幸福大同小异，痛苦真的是千差万别啊！”

“这姑娘太不幸了啊，怎么过来的。”

“得感恩自己可以这样幸福地活着。”

大LV有感而发的有些凌乱、不能自持。

是啊。如果忘了、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就去逛菜市场吧，再跑趟医院。见人间烟火，再体味人间疾苦。幸不幸福，有多幸福？

惟愿姑娘手术顺利，从今而后，逆风翻盘，一路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