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钱给了他前妻,爱给了他女儿

周六下午。平安房产。

章小刚脚搭在桌面,挖鼻孔时无意间翘起了小手指,粉色指甲油赫然入目。

秦骁接水经过瞥了一眼,“咦,淼淼的指甲油换颜色啦?”

强子闻言,伸长脖子望了一下,“还不就是,前两天还是黑色款的。”

又一哥们起哄:“你们别说,粉色指甲油和章店长很配哦。”

一众小伙嘻嘻笑。

章小刚骂道:“笑个屁,等你们养了女儿就知道了,恨不得把你每根头发都扎个小辫……”

正说着,秦骁瞧见章小刚的脚从桌子上挪下,还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便知有生意上门了,朝大伙嘘了一声,自己忙往外走,撑开玻璃门。

一辆福特已停在店门前。苏洛拔了钥匙,跨下车。

她约莫二十七八岁,高挑个子,淡妆,休闲打扮,松松软软的丸子头,墨镜很随意地立在头顶,肩上挎着LV小包。

她身边的男人,虽保养不错,无肚腩,发量也还行,但至少也是四十出头了。

前两天,苏洛携罗成第一次现身平安房产后,店里小伙们已经八卦过了。

老牛吃嫩草的搭配,平安房产素日里见得多了。

见这二人大大方方,无丝毫避嫌或心虚,小伙们肯定他们“关系正当”,八卦焦点停在,罗成有无孩子,前段婚姻对他们现在的购房行为是否构成障碍。

归根,小伙们讨论的焦点还是这笔买卖的胜算有多大。

再次见到苏洛和罗成,秦骁心里稳当了一些。

打过招呼后,苏洛开门见山:“上次地铁北站附近那套Loft,我们还想再看一下,请问方便吗?”

苏洛是做旅游的,自己经营着一间旅行社,同是服务行业,她比其他人更懂销售的艰辛,因此言辞间很是客气。

这也是平安房产小伙们感慨的一个原因:多好的姑娘,又漂亮又不差钱,她是怎么就想不开了,要跟一个离异的肯定还有个拖油瓶的中年丧大叔。

“方便呢方便呢,那房随时都能看。”秦骁忙不迭地笑说。

秦骁朝章小刚做了个口型:车钥匙。苏洛见了抿嘴一笑,爽快地说:“不麻烦了,我开车吧。”

“得嘞!”秦骁也爽快地应承。

苏洛看上的那套单层60平的Loft,在二环与三环的交界,与市区虽说有40分钟车程,但这对有车一族不算个事。

何况小区门口便是地铁站,紧挨着一个湿地公园,那不就是天然氧吧?难怪苏洛和老公货比三家后,到底是折回来了。

又细细将房子查验一遍后,苏洛的神色告诉秦骁,这一单差不多定了。

回到平安房产,苏洛和罗成将几种按揭贷款的方式都细致问了一遍。秦骁每算出一组数据,夫妻俩便对视一眼。

“老罗,你觉得呢?”苏洛望向罗成。

罗成咂嘴,口气犹疑:“利率都不低啊……”

“不过——”秦骁轻声一笑,“公积金贷款还是很划算的,只有三个多点。”

苏洛很快看了一眼秦骁,又望向罗成。

罗成愣怔着。

他应该能料到两人若买房,最终必然涉及他的那笔近20年工龄的不菲的公积金,但不知为何,他又总不愿想到这一步。

现在苏洛提出,也是极自然的,可即便已在他意料中,他还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许是人到中年吧,力有不逮了,成鸵鸟了,能避一时是一时。

罗成在心里叹口气,嘴里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60平loft,上下得120平,我们能住那么多吗?

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那套小房子住着蛮舒服了,房子太大,空落落的。”

“你要嫌空,我们生俩孩子啊。”苏洛笑,但笑容有点僵。

罗成神情黯下来。

秦骁的目光,小心地从罗成滑到苏洛,正好瞥见苏洛咬紧嘴唇。

三天前。

罗成的手机上出现前妻耿慧英的来电显示。

罗成眉头一皱。一般前妻打电话,只为一件事,以婷婷的名义要钱。每月的赡养费按时给着,但还是会有各种其他的费用。

“有啥事吗?我正忙着。”

“有事。我在你单位旁边的咖啡厅等你。”

“什么事……”罗成正待细问,电话已经挂断了。

虽然两人已于两年前离婚,看在钱的份上,耿慧英还是会时时关注罗成的动向。不仅仅因为赡养费,婷婷的未来这个当父亲的也须尽一份力。

一周前,她辗转听闻罗成和苏洛在苍城各处看房,内心的应急响应立即启动了。

若是这对夫妇决定买房,势必会动用罗成的公积金。而在耿慧英的盘划中,有权使用这份公积金的只有一个人,婷婷。若苏洛的意愿达成,那婷婷咋办?

“再过一个月,咱婷婷就十八岁了。”待罗成在卡座对面坐下,耿慧英便说了这么一句,言辞间不像平素那么生硬淡漠,有一丝丝怀旧的情绪。是啊,婷婷的十八岁,也是他们婚姻的十八年。

“时间真快啊,婷婷也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罗成感慨着,果然勾起了许多往事的回忆。

“婷婷今年大一,再过几年就得找工作、结婚买房。”

罗成眼皮一颤,对前妻的来意略有察觉。他故作随意道,“才大一,还有三年,早着呢。”

“早吗?三年一晃就过了。”耿慧英再次打出感情牌,“我们不也是一晃就是中年了,还弄成这样,一拍两散……”

罗成轻咳一声,不愿再沉湎在以往那些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里,“慧英,你找我什么事?”

耿慧英顿了顿,便开门见山道:“你以前许诺的,等婷婷上大学就给她买一套房,这话还算不算数?”

以前?那时他的妻子还是眼前这个女人,还不是苏洛。

罗成脑海中飘过苏洛的身影。她叉腰站在小客厅中,环顾着房间,嗓音娇俏:

“我原本呢打算在这套小房子里孤独终老的,但现在有了你,我们要换套大的,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也有你的名字。”

罗成揉着太阳穴,心里晃悠悠的,说不出的疲惫。

见前夫不吭声,耿慧英自顾自絮道:“婷婷念的只是二本,现在竞争这么大,将来指不定能找个啥工作。

她有套房子,我们心里也安稳些,不管她将来挣多挣少,什么时候结婚,至少她有个落脚地,不会为了房子随便找个人凑合……

我去年帮我爸妈换了个电梯公寓,手上没啥钱,但能凑出十万的样子,罗成你看……”

耿慧英停了话,等着罗成的回复。

罗成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挠了挠,又搓了搓脸,终于吭声了,“我知道了,我……我回去商量一下。”说起站起身,“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耿慧英也蓦地站起,在他身后喊道:“罗成,你别忘了婷婷是你的亲生女儿。”

“为什么她见你这事,你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起。”

苏洛和罗成各据沙发一头,苏洛的目光直直地盯在罗成脸上,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

“我不是也没想好吗……”罗成嗫嚅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实在也是不知该咋办。

罗成是工薪阶层,收入本就有限,每月还要贴补女儿。

苏洛不是个爱计较的人,自与罗成结婚后,从未问他要过家用,平素家里添置些啥,都凭罗成心意。但说到底,柴米油盐过日子又能花几个钱呢。

苏洛有自己的想法。将她原本五十多平的小两居卖掉,以夫妻的名义买套loft,用罗成的公积金贷款,余额十几万冲抵部分房款。

外加小两居卖的房款,首付绰绰有余,每月还贷无丝毫压力,不会对旅行社的流动资金和项目拓展构成任何障碍。这是一举多得的事。

但苏洛没料到,有人先她一步。

“你说怎么办吧?”苏洛抱着胳膊望向阳台外的天空,她对罗成与前妻家里的那些事全无兴趣,她只想知道他的决定。

“其实我们现在这套房子挺好的,虽然小但很温馨,小洛,你不觉得吗……”

苏洛霍地站起,指着自己胸口,“罗成,我算什么?”紧跟着嗓门高起来,声音里嵌着一丝尖利,像指甲划过玻璃,她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他,妈,的,算什么?”

喊完这句,苏洛忽地意识到,原来从来没人真的在意过她。不论是父亲母亲,还是眼前这个她曾经认定的男人。

这让她陡生彻骨的悲怨,这怨又迅速激发她昂然的好胜心。她绝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掉眼泪。

苏洛风一样冲进了卧室,锁了门。她坐在飘窗阳台,点了一支烟。罗成从来不喜欢她抽烟,结婚后,她慢慢也戒了,现在……

哼,去他妈的。苏洛吐出一个眼圈,拭干眼角的泪。

“小洛。”罗成轻声叩门。

“滚!”苏洛抓了无线鼠标砸向门。外面没声音了。

苏洛和罗成认识于十年前。

那时苏洛18岁,在罗成单位附近的德福茶楼做服务生。

罗成他们经常在此打牌,喝茶,有时谈工作也在这,一来二去就彼此熟悉了。

每次他们扯开场子开始打牌,苏洛就会转前转后,倒茶添水,殷勤得紧,因为她知道这几个客人若胡了牌,给小费很大方。

苏洛父亲长年酗酒,喝醉了就凶她和妹妹,还打她们母亲。

离婚后,妹妹判给了母亲,母亲带着她去广州打工了。苏洛判给了父亲,但他跑了。

苏洛在爷爷奶奶家赖着,但到高中,老人家也没钱供她继续读书了。苏洛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在电话里哽咽,她实在养不起两个女儿读书。

苏洛辍学打工,同时成了没人管的野姑娘。

她把耳朵打了四五个洞,像杂货铺似的挂满了圈圈,胳膊纹着混混小男友的名字,头发染成火红色,像个爆炸的小火球。

上班期间还好,耳环不准超过两只,红头发紧紧箍在头巾里,但那露出来的发色却也衬得小脸明艳艳的,光彩照人。

有些顾客见了苏洛这身装扮,认定她上道,言辞、举止不免轻佻。

苏洛却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主,茶客言行若有不轨,甩了脸子,转身就走。顾客投诉,罗成从中斡旋,一来二去,大家会意,苏洛有罗成“罩”着,招惹少了些。

苏洛得了便宜,自然得有些感激的表示,服务更殷勤那是没得说。

她烟瘾犯了偷偷来一根,被罗成看见,恨铁不成钢地拍她的头,那一拍真的很重,有教训的意思,但她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对他怒目而视。

罗成碎碎念“你看你小小年纪养的这些坏习惯……”苏洛假装在听,一面悄悄把烟掖进裤兜里。

事情转折在一次小车祸。

夜里收工,苏洛坐在混混小男友的摩托车后座,和他的朋友一起在街上飙车。

小男友翻车了,苏洛痛得嗷嗷叫,送进医院一检查,腿断了。

打着石膏半吊在床上,混混小男友消失得没影,茶楼姐妹们来看过几次,也是半心半意,走个过场。

苏洛却不在意,待护士走了,从枕头底下悄悄摸出烟盒,趁着病友上厕所,悄悄抽两口。

护士隔一天就来催一次账单。苏洛一面撒谎说她母亲正从广州赶回的路上,一面策划逃跑。

但罗成来了。

罗成跷着腿,坐在她病床对面的椅子上,认真瞅着她,脸上尽是这个野姑娘到底是由什么成分构成的困惑。

苏洛却挑着眉,回瞪着罗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那目光也在挑衅:我苏洛就这样了,不劳驾你们这些尊贵的体面人关心啰。

护士进来了,拿着一沓账单,正欲找苏洛算账。

罗成开口道:“给我看看。”他接了账单,翻了翻,起身往外走,又回头望了一眼,“你好好待着,要是我回来闻见烟味……”罗成的声音飘出去。

苏洛没抽烟,她愣愣地盯着白墙。现在轮到她困惑了。十分钟后,罗成回来瞧见她发懵,顺手揉了一把她的红头发,“这是头也撞傻了?”

苏洛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出来。

隔了两天,罗成再来看她时,朝她怀里扔了几本资料书,全是旅游相关的。

“什么呀?”

“好好复习,三个月后导游资格证考试。”

苏洛眼皮一酸,嗔道,“大叔,我一天忙着给人端茶倒水,哪有时间看这些呀。”

“那就辞职!”

“说得轻巧,我可不像你们这么有钱人……”

罗成打断,“难道你想一辈子给人端茶倒水?”

苏洛不出声了。

罗成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和纸笔,“加上这次医药费我凑了个三万整,给我打个欠条,等你考了导游证,找了工作,再分期还我。”

“如果我考不上呢?”苏洛咕哝。在罗成面前,她第一次这么老实。

“把你拿命飙车的劲拿出来,没有考不过的。”

一年后,苏洛进一家国营旅行社,做了导游。她约了罗成还钱,地点还在德福茶楼。今昔往昔,瞧着那些忙前忙后的服务生,苏洛一时间很是感慨。

罗成上上下下打量她,很满意的神情,仿佛他的投资终于有了回报。

“为什么要帮我?”苏洛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隐隐间,她希望得到一份特别的答案。她觉得他就是童话中那个骑着白马来拯救她的王子,虽然这个王子有点老。

“你比我女儿大不了多少。女孩嘛,我希望都有个正经事,有份好生活,不受人欺负。而且——”罗成得意一笑,“我也想验证一下我的投资眼光。”

就这?苏洛内心失望,却也不敢再问。她默默将银行卡推过去。

罗成微怔,接着又笑了,“我再赌一把,如果你以后做旅行社,算我一份,入个小股。”

做了三年导游,攒了些经验,苏洛果然从先前的单位辞职,自己开了家旅行社。

其后几年,她一心扑在旅行社的运营上,却也没耽搁谈恋爱。

但所有的恋情都停在谈婚论嫁的阶段,每当男孩子对她说“嫁给我吧”,苏洛便觉得索然无味。眼看快三十岁了,还是单身狗一枚。

“你难道想单身一辈子?”母亲在电话里喊。

“单身有啥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苏洛懒洋洋的。

这理由起初是为敷衍她妈,后来自己也当真了。直到听说罗成离婚了,她才恍然,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他。

两人冷战了一周。

这几天中,罗成像往常一样,每早将鸡蛋、牛奶、水果都准备好,在门外轻唤苏洛起床。

苏洛打开门,像对客户那般客气,也像对客户那般疏离。“我赶时间,不吃了。谢谢。”

苏洛白天工作,晚上应酬,回家时常常是凌晨了。

罗成在客厅看电视等她,头仰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遥控器。

他嘴巴微张,扯着呼噜声,像极了记忆中父亲的样子。

苏洛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并非什么王子,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男人,有点自私,有点懦弱,有点爱她,但,更爱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刚才那点善念转瞬即逝,苏洛扯了张毛巾,远远地扔到罗成身上,自己转身进了房间。

周六下午,苏洛在家加班,在微信上与助理商量新开发的旅游线路。

手机响了,秦骁的。

苏洛一拍脑门,想起了loft的事,最近忙工作忙着与罗成较劲,竟然忘了这事。

苏洛在电话里道歉。秦骁直说没事,就是别的客户在看这房,所以先问一下苏洛这边的消息。

苏洛心里一挠。这房她前后看了几次,是发自真心的喜欢,但是……苏洛一转念,小太妹的底色露出来了:“秦骁,晚上有时间没,叫上店里的哥们,咱一起撸个串。”

“得嘞!苏姐请客,必须捧场。”秦骁欢快地应承道。

到底同龄人,大家都爽快,在人情世故上又都是人精,哪怕只是请吃顿饭,心里小九九也能猜个七八分。

罗成系着围裙,正在厨房煲汤,看见苏洛在门口换鞋,便走了过来,“今天周六,也有应酬?”

“出去见个朋友。”苏洛头也没抬。

“哦,那你早点回来。”

说话间,苏洛闻见黄豆炖猪蹄的香味,那是她最喜欢的,补胶原蛋白。

但罗成什么也没提。苏洛反倒有些怅然若失,心尖掠过一丝抽痛。那个她从前崇拜、仰望的男人,也会沦落到这一步。

烧烤摊上,几瓶啤酒下肚,苏洛话多起来,有的没的说了一阵,把心里的烦心事都吐了出来。

然后她变得高兴了,拿着筷子敲,逗着桌边的年轻小伙,“来,给姐姐我讲讲你们的爱情故事。一个一个挨着讲,都必须讲……”

她转向章小刚,指着他小指头斑驳的粉色指甲油,“你除外。”

“得嘞,我给你们让座。”章小刚笑着要开溜,又被苏洛一把攥住,拉到自己跟前坐下,然后当他是靠垫,舒舒服服地靠着,眼睛望向秦骁:“就从你这个漂亮小伙开始吧。”

阿泰吃吃笑:“苏姐姐眼光真好,骁哥可是咱店的头牌。”

秦骁看也不看阿泰,只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苏洛,“苏姐,那我就开始说了。”

秦骁一脸严肃神情,苏洛不由得一愣,正猜测这家伙葫芦里卖的啥药,秦骁清晰的话声已在耳边响起了:

“根据苍城新出台的购房政策,婚内人士也是可以个人名义买房的,也就是说房产证只出现一个人的名字,这样的话,该房便是个人房产,以后若再有买卖行为便无需征求另一半同意。”

苏洛浑身一激灵,坐直了身子。秦骁停住话,望了章小刚一眼,见后者点点头,便又继续道:

“以个人名义买房的话,便只能申请商贷,相比公积金贷款,商贷压力是大了些,但咱刚才听你唠叨的那些烦心事,我们倒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思路,免得以后出什么幺蛾子。”

苏洛听得发怔,愣了半晌,才缓缓说了句,“小孩你才几岁,城府就这么深。”

秦骁笑笑,这才低头抿了口啤酒。入行几年,那些为了房子夫妻反目、六亲不认的,他可是见多了。

夜深回家时,苏洛刚下出租车就被耿慧英挡在小区门口,后者一脸狂乱的神情,见了苏洛便冲上来攥住她的衣领,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了。

“是不是你?”耿慧英怒吼道,“是不是你撺掇罗成,不准他现在给婷婷买房?是不是你让他说以后再买?以后?谁知道,他一把年纪,连个副处都没混上,以后他拿啥给买……”

“你有病?”苏洛一把推开耿慧英,满心厌恶,“你有事自己找罗成,干嘛在这堵我?”

“我要能打通他的电话,还会花时间等你这个骚娘们?”

眼看着女儿的房子要泡汤了,耿慧英歇斯底里了,“我早就知道你,十年前就知道你这个骚货的存在,你是不是老早就跟罗成有一腿,老早就谋划着抢我女儿的房,狗男女……”

说着,耿慧英又冲来。随着她的撒泼和哭喊,周围已聚集了些人,他们朝这俩女人指指点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苏洛受不了了,豁出去了,在矮她半个头的耿慧英要凑近撕她脸时,她头一偏,又趁势出手,狠狠地朝耿慧英的脸甩了一巴掌。

她的声音冷静、冷峻,“我并不知道你们为何离婚,也没兴趣,但如果你敢在这对我做人身攻击,我们派出所见。”说着望向跑过来的小区保安,“老李,麻烦打个电话报警。”

耿慧英立即怂了,瘫在地上拍着地面大哭:“罗成,你这个没良心的,有了狐狸精连女儿也不要了……”

房间一股酒气。

客厅不见罗成,苏洛去卧室瞧了瞧,也没人,此时她才发现厕所的灯亮着。罗成歪醉在马桶边,嘴里一线口水晃悠悠地垂挂着,眼窝处两道脏兮兮的泪痕,愈发衬出中年人的不堪。

苏洛立即拿湿巾擦净了他的脸,想扶他站起,又没那么大劲。苏洛沉了口气,将双手插进他的腋窝,柔声哄道,“老罗,听话,站起来,咱去沙发躺着,站起来……”

罗成拽住苏洛的手,转头望了她一眼,脸上现出朦胧的喜色,“小洛,你回来啦。”

“我不回来能去哪?”苏洛又是恨又是气,好不容易才将罗成安置在沙发上,欲转身倒水,却又被罗成拖住了。

他语无伦次地絮叨着:

“小洛对不起,我们结婚,我连房子都买不起……”

“小洛,有一天我如果一无所有了,又老又穷,你会不会嫌弃我……”

“小洛,别让我滚,我没有地方可去……”

苏洛心里猛地一震。这是当年拯救了她人生的王子啊,这是给了她崭新未来的人啊,当年那么乐观开朗,阳光坦荡,现在却被一套房子逼成这样……

“老罗,不会的。”苏洛拍着罗成的后背,像哄小孩睡觉。

罗成昏沉沉睡去,苏洛坐在灌满风的小阳台,又将此事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

不管怎样,罗成对他女儿的爱都是无人能比的,纵然现在罗成为了维系这段婚姻,勉强拿出公积金买房,但日复一日,他对女儿的愧疚只会转化成对苏洛的怨恨。

耿慧英的样子,苏洛也瞧见了,若她动了那笔公积金,后半辈子都不会消停了。

她想起秦骁他们的话,以个人名义买房,商贷压力虽大,但好在落得耳根子清静。从小就生活在鸡飞狗跳的家庭中,苏洛不愿自己的余生也藏着这种风险。

两个月里,苏洛在中介、银行、房管局几处跑,终于办妥了一切购房手续。

本是夫妻买房,现在变成了苏洛个人买房,按说罗成是解脱了,他心里却像吃了个秤砣,又羞又愧,堵得慌。

苏洛看在眼里,却又假装不知。世事皆有轮回。她苏洛只能接受罗成爱自己女儿胜过爱她的事实,那么,罗成也得咽下他有愧于她苏洛的苦果。

背地里,罗成仍跟朋友凑了十万,准备为买房尽一份力,这样他心里才会稍稍安宁一些。

他将银行卡放在苏洛电脑边。

“什么?”苏洛抬头望向罗成。买房后她每晚加班,最近消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

“这卡里有点钱,那个……”罗成低头瞅着脚尖。

恍然间,苏洛回想起当年罗成借三万块钱给她的情形,那时的罗成风度翩然,与今日判若两人。

“你跟朋友借的?”苏洛拿起卡,左右瞧了瞧。

“反正你拿着就是,你先忙着……”罗成说着要往外走,但他的手被苏洛给拖住了。

苏洛站在罗成胸前,一面习惯性地拿着修眉剪剪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一面娇嗔道,“你忘了当年你入股的那三万了?那笔分成你可想都别想,全是我的。”

罗成讪笑:“那能有多少,再说那不就是说说而已,我哪会真要你分成。”

“不管你要不要,分成每年都是有的,而且那笔钱对我的意义重大,赛过任何别的钱。”

苏洛将银行卡插进罗成牛仔裤屁股上的裤兜里,又挑逗性地拍了拍,轻笑道,“所以老罗,你安心给我煲汤就是。”

罗成出去后,重新开始工作前,苏洛望着电脑怔了几分钟。

捅破爱情的神秘,回归到婚姻的日常,必须承认这其中的缺憾甚至利益关联。

她当初盘算罗成的公积金,不也是一种私心?

可她也在那段时间真刀真枪的较量中认识到了,逼迫自己所爱之人,到头只会两败俱伤。但若在自己的房子里爱着自己所爱之人,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因为她可以爱,也可以选择不爱。一切她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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