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块奶酪》- 第一章 我看见远处有条龙

第一节:一夜情:不尊重游戏规则的人会被惩罚


社交软件上,她的昵称叫月亮。

中午11点29分,月亮看了眼手机。这家湘菜馆小炒肉很好吃,但今天可能是没办法好好吃一顿了。

“多久了?”金泽开口。

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呢,好死不死放在腿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是条微信,“中午吃什么啦?”

月亮没有看坐在对面的金泽,随便盯着个地方,小声说:“3个月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亮腿上的手机又震动了,又一条微信信息,“刚刚看了个笑话......”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莫名其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

“对不起。”

月亮一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样子让金泽有火没地方发,这个时候谁绷不住谁就输了,金泽换了个姿势,冷笑:“别,别道歉,说事。除了这三个字没别的了吗?说说你为什么这么不要脸,说说你背着我偷人的时候在想什么?”

月亮抬起头:“能别在这里发疯吗?”,她看着眼前的金泽,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外套,有点后悔没有答应金泽在婚房会面的请求,而是选择来餐厅。

“我?我发疯?是你他妈发疯还是我发疯?你看不上我你早说啊,背地里搞这么龌龊的事情,你不去演戏还真是可惜了,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睡完觉,回来还有兴致和我讨论婚房里的沙发要买蓝色还是粉色的。你是怎么面不红心不跳得做到的?”

月亮抬起头,把大腿上的手机放到桌子上,看向金泽,“我们能不能......”话没说完,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金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让我觉得恶心。”

不远处的服务生一定听到了这场精彩的对话,那些偷偷瞟过来的目光就像是在扇月亮的耳光,“一定要闹得这么难看是吧?”

“不是吗?没人逼你和别人上床吧?没人逼你一边操心和我去哪度蜜月怎么花我的钱,一边去和别的男人上床吧?”

在金泽歇斯底里喊出来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前台的3个服务员终于决定不再偷窥了,而是正大光明的开始观看,就差手里再拿把瓜子了。

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默默留下悔恨的泪水了,月亮盘算在正确的反应,大众最喜欢看坏人流眼泪了。


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道理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月亮在忘拿数学作业的某节课,不出意外被数学老师揪到了讲台上,“下次没写作业能不能找个其他的理由,考得那么差还不写作业,要不要脸?”

“我真的写了。就是忘拿了。”

“啪。”清脆的耳光响彻二年一班的教室。

月亮没有哭,7岁的小孩不懂体面,不哭就是想让围观的同学们快点忘掉这件事,下课后月亮问同桌,“我买了新的自动铅笔你要试下吗?”

但是显然同学们并没有明白月亮的用心。同桌回过头冲她说,“你怎么这么厚脸皮,都这样了,竟然还不哭。”


月亮回过神看着眼前的金泽,明白了20年后她遇到了同样的挑战,就是在正确面前留下泪水。

“我们都冷静一下,这么激动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

“我不用冷静,我很冷静,需要冷静的是你,3个月前你就该好好冷静冷静。”

月亮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下个月的婚礼肯定是不行了......”


“你在乱讲什么?”身后响起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月亮的天灵盖“嗡”的响了一声,她条件反射式的回头,看到了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吴女士,月亮的母亲大人。

说起吴女士,月亮觉得她像个战士,那种每天眼睛一睁开就打算战斗的人,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她们都处于一种亦敌亦友的状态,初二那年吴女士从家里阳台一箱子废书里翻出了月亮藏起来的写给隔壁班男生的情书,故意放在了餐桌上,并当面得意的讽刺月亮,“就你这个作文水平还给人写情书?”

“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

“你搞清楚,这是我家,什么时候成你的东西了”,吴女士抄着一把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种道理还用我再跟你讲吗,电视剧都怎么演的你忘了吗,还去写情书,瞅你那点出息。”

吴女士字里行间除了感叹月亮轻信男人外,完全没有表现出对其早恋的担忧,在饭桌上,月亮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你怎么不问问那个男生答应我了没?”

吴女士面不改色的继续吃菜,“就你这个丑样子,哪个男生会答应。”

如今的吴女士仍然保有优秀的侦查能力,比如现在,她就能像土地公一样神奇的从月亮身后的餐桌上钻出来。

吴女士白了一眼月亮,快速回过头冲金泽慈祥的笑了笑,“来来来,金泽我们坐我们坐。听阿姨说几句啊,月亮这件事做得是真的很不地道,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我已经狠狠说过她了。”

金泽没答话,见此,吴女士手起刀落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月亮的后脑,月亮在旁边一阵惊呼,“啊~你干嘛?”

“我还能干嘛,你说我还能干嘛,你自己干出这样的丑事,心里没点数是吗。金泽不打你那是人家大度。”吴女士扯着嗓子教训起来。再回头看金泽又是立马一副慈祥做派,笑眯眯地说,“金泽啊,阿姨知道这个事,搁谁身上都不舒服,但你和我们月亮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现在说不结婚就不结婚,这不是功败垂成吗,眼见着你们距离幸福一步之遥,结果最后万劫不复......”

月亮看着眼前唾沫横飞的吴女士,很佩服她的口才,功败垂成......瞬间有了种做买卖的感觉,很正式,很专业。

但但显然金泽不为所动,他的表情从苦大仇深变成了“对方在说什么玩意儿”的莫名其妙,“阿姨您别说了,婚,肯定是结不成了。”

这句话,宣告了吴女士谈判的失败。

她闻声迅速停止了挂在脸上的慈祥的笑,“小金啊,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这结婚的消息都已经跟双方亲戚们说了,这个时候取消,难看不难看?”

“难看的是她,不是我。”金泽看了看月亮,坚定地说。

“你这叫什么话,一个巴掌拍不响,听过吗?全都是她的问题吗,你要是对她好,她能去外面找人吗?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讲道理。”

月亮看着对面的金泽,一脸担忧,生怕他被气得背过气去,毕竟面对的敌手是吴女士,金泽深吸了口气,“阿姨,这样吧,过两天,我们叫上我爸妈,谈下取消婚礼的事情吧。今天我就先走了。”

金泽快速逃离现场,但吴女士显然没打算认输,面对在5米开外前台结账的金泽的背影,中气十足地喊,“我告诉你,不是你要取消婚礼,是我要取消婚礼,你个小白眼狼。”


仔细回顾一下,月亮今年29岁了,是一个需要拼命装嫩的大龄待业剩女,金泽是相亲认识的,摸着良心讲,金泽对她很好,其实不摸着良心讲,金泽也对她很好,在一起2年,定期约会送礼物,520的时候会自觉清购物车,在月亮问,“你觉得我买这个包还是这双鞋子”的时候能回答出标准答案,“全买”。两人要结婚,月亮想要大房子,金泽听话,买了。月亮喜欢出去玩,金泽上班陪不了,就给钱让她自己出去玩。

前几个月,金泽掏钱,让月亮去上海玩,玩出了一夜情,和一个叫许戈的大学生。


第一次碰见许戈的时候,月亮就感觉他们得发生点什么。是在上海的肯德基店里碰到的。

两个人都在旅游。

月亮一个人,许戈不是,和室友。

巧的是,他们行程一致,都在外滩,找了家相同的肯德基店,不是旅游旺季但人依旧多,他们就坐在一张大桌子上,月亮注意到对面的许戈,他正在很认真地吃汉堡。

旁边有人说话,“刚刚老三说理论力学点名了,点到咱两了。”

“我靠,这么寸。”

“老三还说那个妹子问你去哪里了,为啥不来上课。”

“哪个妹子?”

“还能是哪个,打篮球时专门来给你买水的那个呗。”

月亮抬起头看了眼许戈,嗯,长得好看,是那种会收到情书的直接的好看。

许戈他们先吃完,先走了。


结果在44路公交站,又遇见了,又上了同一辆公交,还在同一站下了车,田子坊。

公交车很挤,还堵车,司机师傅的刹车极猛,月亮重心不稳朝右边跌,许戈行动敏捷,助人为乐,本来想要抓住月亮的胳膊,结果没算准司机师傅刹车的分寸,双手扎实地摸在了月亮的腰上,姿势猥琐。

“我......我是想扶你。”

“......哦”,月亮面无表情盯着许戈,顿了一秒回过头认真地问,“那你说我是应该骂你流氓,还是应该跟你说声谢谢。”

许戈缩回手,唯唯诺诺像个小媳妇,“对,对,对不起。”

月亮学许戈说话,回答,“没,没,没关系。”

就这样,三人同行,逛了田子坊,还发现都是四川省的,许戈在成都念大学,月亮在成都周边的小县城沙坡县生活。


“我在肯德基店里就注意到你了。”

“我也是。”

“嗯?”

“那个追你的女生是谁?”

许戈轻笑,舔了下嘴唇,有点小害羞,“一个同班同学。”

“哦。”

“你多大了?”

“比你大。”

“我就喜欢大的。”

月亮抬起头看许戈,许戈说,“我就喜欢大的....美女。”

4月的上海月光很模糊,四处的灯光很明亮,明亮得像是钻石一样,空气里感觉都是水汽,又温柔又梦幻。

月亮想起写在日记本第一页上的那句话,“长大要去大城市,一定可以遇见最好看的男生,然后谈恋爱。我要好好学习,只能和班里这些男生谈恋爱的青春是可耻的。”

许戈亲了月亮,让月亮觉得自己的日记本好像住了个阿拉丁神灯一样,打算回去再写一个新愿望,“想要暴富,不暴富的人生是可耻的”。但现在仔细想想,要是金泽拿出吴女士侦查能力的1/10,偷偷研究下月亮的日记本,可能就不会掏钱资助月亮独自来上海了。


月亮那晚没睡着,想了半天自己为什么不拒绝,很懊恼,又懊恼又开心,最后竟然开始回味那个短暂的吻,他的嘴唇怎么那么好看,粉嘟嘟的,像果冻......许戈整个人靠近月亮,在月亮还在感慨他用的什么香水这么好闻的时候,许戈已经凑过来亲上了,月亮下意识地咬了许戈,看到许戈闭眼皱眉的样子,咯吱咯吱笑出声。

“别咬我”,许戈揽上了月亮的腰,比在公交车上揽的那次还扎实。月亮假装没听见,还咬着。

许戈揽月亮的手收紧了,低沉地说,“听话,放开我,好不好?”

月亮头皮一阵发麻,面色红晕,缴械投降,束手就擒。


那晚,躺在酒店床上的月亮再回忆都觉得老脸一红满身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就在一个最想去的梦里,但很快金泽发来问候的信息就把美得冒泡的月亮拉回了现实。他一本正经的发来信息,“吃了吗?玩得怎么样?”

月亮也一本正经的回复,“吃了,还行。”

金泽继续发,“我看你朋友圈,你昨天发的那条啥意思啊,你还有喜欢的男明星啊。”

“嗯,新晋偶像。超级火。”

“流量明星啊,不认识,我可不咋追流量明星的。”

“哦。”不追就不追,有什么了不起。

这才是她真实的生活。月亮有时候就很怀疑金泽到底爱不爱他,你说不爱吧,2年如一日的嘘寒问暖,拿钱供着,但你说爱吧,他怎么就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一个“哦”字,都不足以让他有危机感吗?更严重的是,月亮发的“哦”字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都没有让金泽焦虑。月亮点击微信的聊天记录输入“哦”,满屏都是,触目惊心,为啥金泽就不明白。

......

前两周月亮跟金泽去逛街。

“你吃不吃那家的凉粉,我去买。”

“不吃,减肥。”减肥是月亮的终身事业,尽管月亮不胖。

“减什么肥,喜欢你的人压根就不会在乎这些好吗。走,去吃凉粉。”

“那你觉得我胖吗?”

“我觉得你这样就可以啊。”就只是可以。

月亮吃着凉粉,说,“我还是要控制的,你看我的脸,已经大了两圈了。”

金泽很认真地夹了块凉粉放到嘴里,“哎呀没必要的, 你又不是明星,又不需要上镜。”

“哦。”

对一个人说“哦”的次数是有限的,说完,就要离开了。


此时的月亮坐在上海的酒店里,决定先不去想金泽和沙坡县,她要让自己在日记本的梦里呆得久一点。


和许戈在上海三天同行,最后要分开,因为坐不同班次的高铁。最后一晚的时候,许戈和室友还有月亮一起吃了饭,回了酒店。

“睡了吗?”是月亮先发的微信。

“没。”秒回。

“认识你很高兴。”月亮发完后自己都觉得恶心。

“想见你。”

“什么意思?”

“我在你房间门口。”

月亮想忍住,但没忍住,开了门。

月亮和许戈站在房门口,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像在推他们靠近。

月亮再次清晰地闻到了许戈身上的香味,她白天的时候问过,许戈坚持称自己没有用香水。他脚上穿着暖黄色的匡威,颜色很跳,一步一步在靠近,月亮伸手抵在许戈的胸前,只是想要阻止他继续靠近,但隔着衬衣感觉到了温热的对方温热的胸肌后就有些意志不坚定了,“你,你别过来,我有男朋友的。”

许戈乖乖停下来。

月亮的手依旧放在许戈的胸前,像是充电器插在了插座上,持续供电,让月亮浑身都在轻微颤抖,“我要结婚。”

“嗯,那,那我先回去了。”

“嗯。”

但许戈一动不动,维持刚刚的姿势,低头注视着月亮的眼睛,撇了撇嘴,一副小媳妇受气了的样子。

月亮没忍住,笑了,放在许戈胸前的手扯着许戈的衬衣往来拽,许戈顺势扑过来,月亮下意识往后退,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许戈也摔倒了,两人滚在地上接吻了,和第一次不一样,这次的许戈有点像野兽找到猎物一样,直接,强势。

“你好重,起来。”月亮拍了一把许戈后背。

许戈嘿嘿笑了两声,站了起来,一把抱起地上的月亮,扔在了床上,自己也扑了过来,月亮别过头,许戈没说话,托在月亮脖颈的右手不由分说将拽回来,另一只手紧紧控制住月亮的两只手,放在头顶处。

许戈看着此时闭起眼睛的月亮,“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这种霸道总裁的感觉?”

“我叫月亮,不是‘你们女生’,谢谢。”

许戈没说话,放在脖颈处的手抽了回来,将月亮翻过来,背对着他......再回忆月亮也记不起来是先解开了胸罩,还是先脱的裤子,总之就是,做爱了。


月亮发誓,日记本里绝对没有这个愿望,本来月亮以为这是阿拉丁神灯买一送一大酬宾,但在3个月后被金泽,事迹败露,自己瞬间成了“当代潘金莲”的时候,月亮才意识到,这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一次做爱的那个在上海的晚上,月亮和金泽一起抽着事后烟,礼貌性的聊天。

月亮抽了口烟,“你才大三,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抽烟,还随身带烟,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

许戈瞟了一眼月亮,“你这么大了,竟然不随身带烟,还抽烟,不知道抽人家的最短吗?”

“......你学什么专业的?这么伶牙俐齿。”

“土木工程,就是造房子的,热爱建筑的工科生。”

月亮弹了烟灰,呵呵两声,“工科生?我以为工科生只热爱女生。”

“也热爱。”

月亮抿了下嘴唇,继续抽烟,“那说说,热爱过几个女生?”

“没几个。就4567个吧。有些时候不想谈,但有女生主动追我,我就答应了。”

“追你你就答应,这么没原则。”

“长得漂亮。你想想,就你朋友圈发那,长得贼帅的爱豆追你,你不答应,是不是不礼貌?”

“嗯?”

“全人类都应该保护稀有物种,像保护熊猫一样。长得好看的人,就是稀有物种,我们有责任保护他们。怎么能拒绝?”

“......有道理啊”,月亮深吸了口烟,“你确定你是工科生?是不是跑错教室上了伦理学的课程。”

“我不是,我女朋友是,学传播的”,许戈摸了摸头,“不对,现在应该是前女友了,大约2小时前收到了被分手的信息。”

“因为什么分手?”

许戈嘟了嘟嘴,感觉很委屈,“说不合适,要分手,他妈的,老子怎么就不合适了......”

“哈,可能因为尺寸不合适吧。”

“算了不说了,睡觉。”就势要躺下。

看着眼前打算躺下的许戈,月亮一脸迷惑,“你要干什么?”

许戈看起来也很无辜,“睡觉啊。”

“你......打算在这里睡吗?”

“不然呢?”

月亮掐了烟,严肃地说,“弟弟,是这样,咱两这叫一夜情,游戏规则里面有一天就是不能过夜。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穿上裤子走出这里,乖乖回到你的房间,睡你的觉。”

许戈头转过来,“可不可以......”

“不,可,以。”

许戈挠了挠头,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下床穿了衣服,委屈地说,“那句歌词唱的真对,‘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你赶紧滚。”


本来两人是可以好聚好散的,一夜情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玩具,玩完就应该穿上裤子好好做人,混成彼此心里最隐晦的秘密,最终的宿命只能是长成心脏壁上一道不起眼的花纹。

结果许戈剑走偏锋,临了分手的时候,一脸坏笑凑过来,贴在月亮耳边说,“记住我。”

月亮看着许戈,想了想,“太难了。”

当然她也没在意,就以为这只是小男生类似“i am the king of the word”一样的大话,但没想到许戈做到了,月亮回到家脱外套的时候才发现,衣服的肩上别着一个小小的胸牌,上面黑色的字体印着“许戈 224204”。

年轻人就这点不好,完全不按游戏规则来,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一夜情,就这样,被一个胸牌拴在了一起,愣是搞成了长期稳定的炮友关系。

然后事情的走向就变得很明朗,严格按照墨菲定理演变,一点意外都没有。在一个晴空万里无云的下午,被金泽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当时是周末,金泽刚洗完碗,蹲在厕所拉肚子的月亮喊金泽递下手机,然后手机宿命般地弹出一条信息,“周六,时代广场饭店516号。”


哎。

下午13点30分,月亮看了眼手机。和吴女士一起走出湘菜馆。

县城很小,几分钟就能走到家,但月亮不想现在回家。不出意外,现在走进小区,会有很多出发上班的邻居与自己迎面碰见。

这是个极其考验演技的时刻。

邻居知道月亮“当代潘金莲”的事情,月亮也知道邻居知道她“当代潘金莲”的事情,但是邻居需要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月亮也需要假装自己相信邻居不知道这件事。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里,彼此需要拿捏好微笑的尺度,然后打个招呼。

高难度表演。

但很显然,吴女士丝毫没有担心这个问题,昂首挺胸地进了小区,面对门口聚众聊天的大妈,微笑的点头示意,然后优雅的与她们擦肩而过,月亮心虚的紧随其后,听到了大妈们的唏嘘,以及不无惋惜的说,“哎你说说她怎么......”像极了在谈论一个重症病患者,哎你说说她怎么就走了呢,年纪轻轻的。

吴女士白了眼身边弓着腰的月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你听到邻居们的议论了吗,知道你现在在大家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了吗,现在装出一副后悔的样子有用吗,我跟你讲,没用,你现在就是咎由自取,就是活该。”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吴女士没有搭理她,雄赳赳气昂昂朝家走去,一副“做错事的是你不是老娘”的架势,月亮就是27年如一日的和这样的吴女士相处在一起,由于吴女士太过闪耀的自我,导致月亮一直觉得父亲就像家里的一件家具一样沉默,透明。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吴女士灵光乍现继续发挥,带着一种狗头军师想到妙招的兴奋,“你这样,过几天,等金泽消气了,冷静下来了,你再联系下他,和他再沟通沟通......”

月亮白眼翻到后脑勺,“妈,你可别了,我们两个已经这样了,再结婚多尴尬。”

“尴尬什么?你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尴尬?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止损。不然你说怎么办,你都29岁了,你和金泽分手了,你还能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离了他能饿死我啊。”

吴女士冷哼一声,换了一种非常鄙夷的语气,“当然能饿死你,我可没家底让你啃老。”

“......”月亮怂了,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没有钱袋子是闹不了革命的。

终于走到家门口了,门虚掩着,看来月亮爸是在家的,但是正准备拉开家门的吴女士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看着月亮,“月亮我跟你讲,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现在29岁,年龄大,又没钱没本事,你不会真以为离开金泽,就可以和那男大学生谈恋爱了?别做梦了。”

“妈,说话能不这么伤人吗?”

说完这句话,月亮就后悔了,因为她的哀求在吴女士看来就是对权威的挑衅,这种反抗的小火苗必须在第一时间镇压,吴女士来劲了,“我伤人?你说我伤人,你干那档子不要脸的事情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伤人?这逢年过节的碰上亲戚朋友,你让我怎么有脸见他们。”

“关他们屁事?”

“关他们屁事?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好好想想,你大舅妈每年过年当着我们说其他人八卦说得多起劲,她会放过你吗?我就看不惯她那种嘴脸,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嚼舌根,好了,这下你就要被嚼了,我等着看你被嚼成什么样?看你头有多硬。”

“可以啊,还会网络用语怼人了。”

“你等着看,你大舅妈能用56种方言说八卦,哎算了,我也不操你的心了,你和你大舅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女士说完,一把推开家门,眼前赫然站着月亮爸,和,大舅妈。


“大......大舅妈,你什么时候来的?”月亮颤巍巍地问。

现实版的《吐槽大会》,还没彩排,场面提神又惊悚。门口的大舅妈整个人像刚从冰柜里走出来一样,皮笑肉不笑又咬牙切齿,“我过来讲一声,妈住院了。”

吴女士急忙说,“别别别,吃了饭再走啊。”

大舅妈头也不回的走了,大概走出5米开外才幽幽地丢下句阴森森的话,“别了,你家饭我可吃不起了。”


“这下完了,你这点破事怕是得传的全县人民都知道了。”吴女士忧心忡忡,但还好并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扑灭所有智商的火苗,下一秒还能抬起头问月亮爸, “她刚刚说什么?妈住院了?我妈住院了?”

“嗯。县医院,脑溢血,好在控制住了,现在住院呢。”

“好好的,怎么就突发脑溢血了。”

月亮爸看了一眼月亮,月亮很识趣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然后迅速脱了外套,娴熟地趴在门边探听外面的谈话内容,但什么都没听到,外面沉默的像是空无一人。


这次外婆的住院,让吴女士没空再借题发挥羞辱月亮,而是医院小卖铺两头跑,开始忙碌起来,月亮爸成了比之前更加沉默的存在,每天在税务局朝九晚五上着班,和吴女士换着去医院照顾外婆。

没人管月亮,让月亮心里有些慌,替自己慌,但她也没听吴女士的,给金泽打电话,去做什么无用的沟通。

人到了一定岁数不得不接受一些残酷事实,有一条,你可能会在某个时刻意识到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打心底自我厌恶,但是没办法,你必须接受要和自己这个烂人过一辈子。真心实意地冲自己叫骂,“像你这样的垃圾,活该找不到幸福。你没有真爱,不是因为真爱不存在,是你不配。”

月亮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知道自己是垃圾,但仍然需要为自己争取体面,所以就算27岁了,没钱没本事,她也决定不再去找金泽。

现在想想,在上海,和许戈上床,没别的,就是情欲作祟,在年轻的肉体面前,金泽不值一提。这就是真实的月亮。

六月的沙坡县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但正午阳光刺眼得让月亮心里发冷。月亮盯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恶狠狠地说,“你就是个垃圾。”


“但我必须爱你。”

你就是个垃圾,但我必须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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