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第一天是我爸送我去学校的,说实话,玩野了的我根本就不想去,还是我妈连哄带骂又给我的书包里塞了个香喷喷大香瓜我才去的。到了学校报上名字我爸就不管不顾的回家去了,是姑姑把我送到一年一班的,说是班级,里面除了墙上挂着的一块黑板,再有就是地上一块块的砖头,有的还大多都是半截,很是绊脚。教室里黑乎乎的,窗户特别高(其实是我太矮了),学生不多,每个孩子都要自己搬砖头当椅子,坐下后双腿并拢,膝盖就是桌子了。总之上学第一天,学校给我的是恐惧,于是刚下第一节课,我就自己独自穿过玉米地回家了,一进院家里人都惊呆了,纳闷我怎么没走丢,一个人能找到回家的路呢?并且没忘记把我妈给我带的那个金黄的香瓜带回家,什么都能忘,但吃不能忘。其实对于那天我也是稀里糊涂回去的,但却记得阳光很好,很明亮,没有一丝风,静的只能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以及衣服和玉米叶子摩擦的沙沙声。直到现在回老家,乡道上碰到熟悉的长辈,提起都还记得这事,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善意的怀念。

没有桌椅的情况升到二年级后才有了改善,镇上中心校替换下一批旧的分配给了我们这所村小,然后高年级淘汰下来的才给了我们,严格的说也不算是真正的桌椅,因为椅子不是单独的那种,而是可以坐的下五六人的大长椅,夏日里属实有些挤的慌。所谓的桌子其实就是几块木板,下面依旧是摞砖头当腿,虽是木板,但是历经各届孩子的摩擦,那厚厚的木板都已有了酱色的包浆,趴在上面凉洼洼,滑溜溜的,很是舒服。,并且怎么摸都不担心会被木刺扎了手,至于什么木质不知道,但如果那些木板能留到今天,应该也会有一些价值吧。

学校里除了校长都是民办老师,能力也就高低不齐,但是有个好处就是都熟,很多还都是亲戚,用老话说:提了耳朵腮帮子都动弹。老师家里都有地,所以农忙时我们不光在家里干活,老师家的也要去帮忙的,春天时种玉米,插秧;夏天锄草,追肥;秋天掰玉米,搬稻捆子,别看平常在家干活磨磨蹭蹭的,但到了老师家地里,我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有一个算一个,无论男生女生呀,生怕动作慢落在后面,被老师误会不积极。用我妈的话说:就是家懒外勤快;用发小的妈话说:老师放个屁都比家长说话好使!

等到我升到三年级时,不仅用到了完整版的桌椅,班主任也换了一个半大老头,还总叼着个铜头烟袋。原来是大雷老师,女的,除了打手板吓人,平常待我们是极好的,突然间换人,女生们还都哭了一鼻子。新来的班任虽然很幽默,偶尔还同男生杀几盘棋解闷,但是特别势力,家庭条件好的,学习好的都会明显的高看一眼,因为都是一个大队的,各小队人家的生活状况也都知道个大概,所以差生,特别是穷孩子,不仅老师不待见,受他的影响,连同学们都嫌弃,如老师所说,就是搅屎棍,就是耗子屎,可能只有等同于这些污秽之物,才能更形象的体现出他们的糟糕,是他们的存在才弄脏了三年一班这锅鲜美的汤。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特别是孩子,被嘲笑,被孤立,可能这种阴影一辈子都挥之不去,所以等到期中考试之后,班里后面又空出两张桌子,三年级的半大孩子,在家里可以顶半个劳力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三年级就接近了尾声,当蒲公英又开满田野时,好消息也随之开放——学校空降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年青的老师,女的是大雷老师的妹妹,男的是老张老师的儿子,而且小雷老师还带来了一架钢琴,在我们这群猴孩子们眼里,这一切太新奇啦。我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确实是没见过世面),有事没事都会挤到老师办公室那去偷摸地看他们,偶尔走运还可能瞄到小雷老师弹琴,如果恰巧被发现新老师还会和蔼的和我们聊会天,单就这点够我们炫耀好几天了。新生力量如一股清流汇入,校园也突然间变的可爱起来。而我四年级的新班任就是小雷老师,能做她的学生,做梦都会笑醒吧。其实小雷老师长的也不是天生丽质,她个子不高,脸很平,鼻梁不高,甚至是塌鼻梁,鼻翼两侧还有少许雀斑,生气或者高兴脸都会红。但很奇怪,她好像自带磁场,所有的孩子都会被她吸引且顺从,从前最调皮最不爱写作业的在她的班级里也是规规矩距,课堂认真听讲了,作业也按时完成了,乖的很,家长们也都惊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师用了啥法子收服了这群野马驹子!春天里我们会一路把最先开放最美的野花成束的放在讲台上,夏日早上第一节课,挂着露水刚摘下的黄瓜,红到起沙的西红柿,还有冒着热气烀熟的第一茬大豌豆,树尖摇落下最接近太阳的麦黄杏……总之园子里什么先下来,都会陆续成熟在老师的课桌里。秋风里糖心的大沙果,甜到齁的慌的甜杆,隔着书包都能闻到香气的大香瓜,甚至还有田野里最难得的黑星星(一种果实如黄豆粒大小一串串的黑色野果)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吃,争相带给老师。这些举动,家长们都吃醋。冬天实在是太寒冷了,没有什么新鲜东西,我们会把带在书包里充当午饭的玉米花,炒黄豆和老师一起分享。就连教鞭,我们都会定期更换粗细合手新鲜溜直的柳枝,细心地把皮扒掉,白白净净的放好,因为我们心里清楚的很,老师才不会打我们,她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倾其所有。与小雷老师一起的时光,回忆里都是她的温柔和笑容,即便人到中年,每每想起,脑海中她依然是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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