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军官拜别了老管家，没急着给上级汇报情况，反倒是转身进了另一家大户。
这户人家姓季，祖上历代为官，风光得很，前些年的时候，这家现如今的主人留洋，名叫季明理，是第一批的出国留洋的幼童。
人都说季明理好福气，年少留洋，见足了世面，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沾染了些许国外空气的味道，好出身好背景，仕途又风光，那当然也免不了遭一些人眼红。
其中多数也不过逞一个口舌之快，成不了大气候。
季明理的妻子，是他刚回国时期在青年杂志社认识的，二人相谈甚欢，都是温和的性子，一番交谈下来，不过几日，情愫便悄悄的萌了芽，而后一纸婚约，既不是父母之言，更不是媒妁之命，这事也就这么成了。
妻子名叫汪依兰，性子温和，反倒是衬得笔下的文章锋利了些。文坛对她的评论倒也是褒贬不一，争论不休。
饶是优秀的人才更会引发辩论。
二人的父母对这桩婚事也是大力支持，毕竟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不过可惜的是，在青年杂志社待了几年，她便辞了那份差事，一来呢，时局太过于混乱，让人不免担心，特别是对于她这样的花季少女；二来呢，家里的老人也希望能早早的抱个孙子，享受天伦之乐，若是能四世同堂那就再好不过了。
夫妻感情生活也是顺风顺水，可时局动荡，得亏是家境殷实，才得以免过种种折磨。
而后没多久就有了孩子，名叫季少山。
虽说是回了家，可她依然是笔耕不辍，虽然不再发表，可以让充满了创作的热情，希望当下青年能拯救这个国家。
在这同时季明理也走上了自己的仕途。
她不再发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自然是与丈夫的政治立场有关。
爱情让人糊涂，让人甘愿牺牲，屈居方寸之地，护他孩子周全。
有了牵绊，再想脱身，可就难喽！
本是富贵人家，自然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嫁做人妻以后，自是样样都要学的，那自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然是沾了些烟火气，身材也略显富态。
说话的神情也有些孩子气，少了些许稳重端庄。
话说这贺家和季家倒是一文一武，契合得很。
汪依兰在坐在凳子上纳鞋底子，儿子坐在一旁的书桌上看书，母亲是不是看向季少山，越看越是欢喜，五官俊朗，虽说长相随了母亲，可却不显得阴柔，一身藏青色大褂，书生气质立刻显现出来，但再细看却有些不合身了，这俊俏的后生倒不是舞文弄墨的料，反倒该是披甲上阵的大将军。
看着儿子倒想起，过年那会去串门子的一户人家，都是农人，但为人热情好客，但略有些嚼舌根的毛病。
“兰啊，你这儿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婚事了吧。”那家妇人跟汪依兰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前几天我走亲戚的时候，我那哥哥的娃，儿子都有两个了，说起来他跟你娃也一般大小，那媳妇屁股大，生孩子跟下猪娃一样，一下一个准。”
这个比喻到时新奇。听的汪依兰一阵发笑。
“你别笑，我是农人，说话糙了点，你可别笑话我，可我这话糙理不糙。”那人蹭了汪依兰一下。“你那儿生的好看，放眼望去这老城，我还没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后生。”
见汪依兰不搭话，她继续说道，“那小儿刚生下来皱巴巴的，可是越往后越好看，肉嘟嘟的跟个面粉团子一样，就想拿在手里揉一揉，那两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看极了。”
听到这她不免有些心动，若是能早点抱上孙子，那也是一件美事。
此后拜别了那妇人，回家的路上还寻思这件事，慢慢也就忘到脑后了。
这会又想起来了，这季少山的身上本就有一桩婚事，可他本人到如今都不知晓。
“少山。”汪依兰放下了手里的活，叫他过来。
“少山，你最近还跟月儿一起去找老先生探讨问题吗？”
“娘，我俩本就不常来往，只是有几次碰在一起，我与老先生时常聊到深夜，深更半夜，她一个姑娘，我恐她遭遇不测，便送她到家门口。实在是没有您说的男女之情。”
“我可没有说男女之情，你一股脑都给我倒了出来，不得让人多想。”
“您不就这意思吗？”少山小声嘀咕。
汪依兰也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说，“那月儿可是个好姑娘，见了我礼数周全，一点也不比别家姑娘差，我瞧着可是顺眼舒服。”
“娘，我做这学问，将来可是要保家卫国的，您非要撮合，现在也不是个时候。”
汪依兰话还没出口，那军官就来了家里。
到底是书香门第，跟贺家的府邸是相差甚远。就算是家里的植物，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番就被请到了正厅。
看这处好地方，让人心里愉悦，说话的语调都抑制不住的上扬。
可不巧的是，这家里的主人上京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家里拿权的人都走了，还能聊出个什么花？
都是白搭。
不过拿下贺家这一件，总算能够回去交差了，就算是要受唾沫星子，也能少点。
季少山却也知道父母希望他早早成家的心思，可这种世态下，确实让人难做，成家还是立业，此刻他自然是坚定不移的选择后者。
他也曾读过母亲写的文章，当真是极优秀的，不过让他不明白的是，当初那么出彩，那么光彩夺目的母亲，当真是愿意委身于这么个小地方，当人陪衬吗？他没有结论，也得不出个结论，只晓得若是换作他，断然不会做此决定。
此刻他的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局势并不明朗，仍是一片黑暗，他需要一盏明灯，那么是一场大火也好，能给他一点提点。
他看得不真切，当然看的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