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



北京解禁,妈妈手术后四年,劫难余生,逢70大寿,正好回一趟老家。

记忆中故乡又近又远。

爸妈家搬了新家。好象我记忆中的老家也在不断地迁移。从满山遍野的野菊花和刺梨儿,从和妹妹夏天在河里洗澡抓鱼,从星罗棋布乡邻之间的缭缭炊烟,到城里市井之间菜市场鲜翠可口的各色菜蔬,到城里家门口河流两岸的点点灯火。

可我梦中的老家一直都是小小孩童时,家门口小河边四时更迭的各色风景,粉红色的木棉花,白色飘香的橙花,象芦苇一样飘着长长尾巴的芭茅,对岸果园里黄澄澄的橙子,红通通的桔子,咬一口汁水四溢的桃子。妹妹在树上荡着秋千,跟男孩打赌谁爬得高,我躺在柏树林的大石头上半懂不懂地翻看着路遥的《人生》,遗憾着为什么刘加林不爱巧珍了呢?上学了,有时会耍赖跳上爸爸的背要他背着上学,那个时候爸爸还是小学的校长。最快乐的时光是,一家人在家门口的小河里捉鱼捕虾,我和妹妹兴奋的在河滩上叫嚷着,呀,那里有一个!

可惜那个老家,已经消失在岁月的风蚀之中,连断壁残垣都没有了。后来的家搬迁了好几次,似乎都不再是那个可以安放我思念与牵挂的地方了。

早晨去了城里家门口的河边散步,第一次来河边,是5岁时,爸爸带我和妹妹去看河对面的火车。几十年后,我游荡在同样的河流边,这片人工种植的芦苇荡边,还有一些熟悉的地方,但是大部分地方,我不再认识了。周围熟悉的长辈们一个个不见了,小伙伴们不知晓他们在何方,偶尔在某个路口碰见,会惊讶地叫出声来,是你!

故乡老家,它始终活在我的梦中,也许是一直固执地重复着人生中最幸福的原初场景,父母还风华正貌,是有力量有和憧憬的青年,他们尚未被生活和情感摧折,还对生活有着无限的期冀。而我和妹妹,还在享受着孩子天性中很自然的本真与快乐。但那被宠爱着的孩童时光,那美好的田园生活,那风华正貌的爸妈,都再也回不去了。而我们也正在成为象爸妈当年一样疲惫但依然还保留着梦想的青年,照顾日渐衰老的父母。今天我的分析师问我,是不是接受自己永远都无法再做小孩,是不是接受父母的日渐衰老和离去,以及接受他们不能按照你的想象把日子过得更丰厚一些,接受这一切的局限是如此地难过,我泣不成声。

最近失语很长一段时间了。好象在情感和文字之间,有一道断裂的裂缝,以前我视而不见,现在想要去弥合它,慢慢找回那些想要表达以及勇于表达的细腻情感,以及那些在生命中错过的人们。

站在沱江河边,我不由感伤地想,十年后我来是什么样子,二十年后呢?我当然会失去一些人,一些蛮重要的人,但我也仍然会有一些重要的人在身边。

九岁时看过的《人生》,我还记得一些片断,刘加林最后回到了他的土地。而我的故乡老家,也许依然会在我的梦中不断重复出现,我的一部分也许永远在这片土地上飘荡。

但这沱边的水,它还是在不断地流淌下去,流淌下去。

2020.5.6 于船城资中沱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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