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人

淡然wam

原创

又到了吃橘子的季节,看着小区里那两棵挂满枝头的,黄澄澄的金柚,想起小时候我家的那棵橘子。

那时我家房子的四周都是父亲栽的果树。桃子,李子,柿子,杏子,石榴等。

每到挂果,树枝渐渐地下垂时,父亲就用不同长短,不同粗细的棍子顶着负重的树枝。成熟的沉甸甸的果子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也饱了一个村子人的口福。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靠东北边那棵裹在桃树怀里的橘子。我们这地方一年四季的温差大,父亲说橘子树怕冷,因此就把它放在桃树一起栽培,冬天桃树枝可以为它遮挡一些风寒。那时的我还小,似乎就在不经意中,橘子树长大了,我也长大了。忽然一个春天的早晨,一股清香袭来,醒脑,清肺。寻香望去,是橘子花开了。它的气韵和芬芳像磁铁吸引了我。

小小的,月白色的花瓣,咧着小嘴,润而嫩,淡黄色的蕊含羞的半探着脑袋。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的小花,在厚重的层层叠叠的叶片中绽放。那花的白,叶的青,青白杂揉,不娇不媚,脱俗,雅致,恬静。就从那天起,我深深的爱上了它,一年当中,那个时候它是我的最爱。花谢了的时候,偶尔也抬头看看,看看那由花变成果的生长过程。绿豆大,变成了黄豆大,再变再变就变成了鹅蛋大。不能再变大的时候,就开始变色了。从青葱色变成了绿豆色,再变再变就变成了黄色。

江南一带的橘子比南方成熟的晚,大概要到初冬的时候。

记得那一年,我都穿毛衣了,橘子才成熟,满树黄橙橙。母亲说:“天阴了,怕要下雪了。今天我们摘橘子。”

早饭后,父亲背着一张木梯,母亲拎着几只竹篮子,我端着一条高脚凳。那时候的树已经长的很高了,站在地上,根本够不着。

父亲站在高凳上,我爬上了梯子,母亲在下面接橘子,腾空篮子。

旁边的几棵椿树上,飞来两只喜鹊,叽叽喳喳摇头摆尾地对着我们叫。

妈妈说:“今天要来客了。”话音刚落,下面的路上就走来三个穿西装的,大约三十几岁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农村的人。他们见我们在摘橘子,就问母亲:“大妈,橘子卖吗?我们买几个。”

母亲说:“你们上来拿吧!家里树上结的,不要钱。”

他们听后,从小陡坡下一跃,跳了上来。走到母亲的身边说:“我们先尝尝看可酸,不酸就多买些。”

说着一个微胖的轻年,拿起一个橘子剥皮,掰开送进嘴里。只听他“啊”的一声怪叫,似兽吼一般,声音之大。吓得椿树上的两只喜鹊“扑通”一声箭一般地逃了。他的另外两个同伴刚伸手去篮子里拿橘子,听他怪叫,猛然看向他,手僵在了原地,半分钟才缩回来。

那人当时的表情,真的不好形容。只见他全身都用着暗劲,头在微微的颤动,眼睛眯成一条缝,面部表情僵硬,扭曲,嘴巴半张着。那表情持续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地松下来。接着泪下来了,口水也快流出来了。他的同伴问他:“有那么酸吗?”他一边擦泪一边说:“尿都快酸出来了!”另一个同伴听他这么说,故作惊呼:“你的裤裆湿了!”他慌得低下头看。在场的人都笑了。他也笑了,接着给他同伴一脚,嘻嘻哈哈地走了。临走还付给母亲一毛钱,母亲再三不要。

橘子的本性就是那么固执。在南方它的味道如蜜,而迁徙他乡,味就完全变了。用我们的话来说:酸的咬牙,酸的滴尿。

而就是它那不愿迁徙的本质和独特的性格,收获了多少的赞美。如屈原的《橘颂》,说它胸怀宽厚,仪表俊廊,独立不羁,清醒坚定,清心自重,气质高雅,坚贞不屈等。似乎所有的树都不及它的高评。

那时候街上没有橘子卖。哪家有一两棵橘子,是很稀罕的。我们这上下几个村子,只有我家才有一颗。每年摘下来的橘子,是不卖的,都是送人。母亲说:“这东西虽然味道不算美,但稀罕。一年一次,让大家都尝尝鲜”。于是东家几个,西家几个,一个村子,家家都有。送到哪一家,哪一家的主人都要赞美一番,有的说,虽然酸,但酸味正,开胃,吃了还想吃。有的说,吃了第一口酸,以后就不酸了,好吃。有的妇女说,晚上做鞋补衣,打瞌睡时,吃上一个就不困了,真是个好东西。家家都有一套赞美的说词,每到一家,走的时候主人总是千谢万谢的送母亲一程。

现在想想,那时的乡亲才叫乡亲,不管谁家有什么新鲜好吃的,都不忘带左邻又舍分享。他们没有表现不舍,反而说:人多吃才更香。

就父母亲送给他们的橘子,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喜欢,还是不好意思冷了我父母的那份热情。

想想那天那个年轻人,吃橘子时的表情和我对橘子的体味,说实在的,真的是很酸,很酸!

而乡亲们却用不可怀疑的真诚来夸它,用无比的真情感谢和领受我父母亲送的一份热心。而没有一家,因为不喜欢,拒收。

再想想我的父母,用半天的时间摘橘子,又用半天的时间去一家家的送,也不考虑别人是否喜欢。就凭着一腔热情自顾自地去做。

那时候的人就是那么的淳朴,那么地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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