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牧恩仇记》第一章(2)

(2)

江宁府阴霾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而比这鬼天气更让人难受的,是城外的十万宋军把江宁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里许多百姓饿死了,尸体被集中扔进了水沟里。

城里尸臭冲天,瘟疫横行。

十一月二十七,乌云愈发低垂,有雪花从天上飘落。

宋军的攻城锤撞破了城门,士兵涌进了江宁府城。

御街的两端被人把守起来。

下令的是贺铭盛。

郭仁骅曾有军令,城破后,需严肃军纪,安抚百姓,可贺铭盛却不在乎大帅的命令,他谁都不怕。

甚至连他姐夫,大宋皇帝赵大的话,他也一点都不在意。

这都是他们欠他的。

街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只剩下一片狼藉。

恼人的东南风,吹得火焰升腾着向天上冲。

火渐渐烧到了升元阁,贺铭盛也被一众人拥簇着进了升元阁。

贺铭盛早就知道,江宁府升元阁里,收集着无数奇珍异宝,可是当他进到阁里,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些年他也曾见过不少宝窟,却从未有一个像升元阁这般富贵,连铺地的砖都是百年难见的白玉。

贺铭盛咽了口口水,扯开嗓子对手下道:“老规矩,你们每人任取三样自己想要的宝贝,剩下的都是我的,都给我抬回营帐里去。”众人齐声叫好。

这时,有人在贺铭盛耳边低声道:“将军,那个老杂毛还站在外面,没有进来。他一路上可没少暗中记录咱们的丑事。”

贺铭盛一巴掌帼在这人脸上,破口骂道:“你是个什么狗杂种,也敢这样说我的师父。弟兄们,先把马二这张狗嘴给我打烂,谁打的狠,老子再多赏他一件宝贝。”

转眼间,马二已被众人围住,惨叫声不绝于耳。

贺铭盛却从阁里出来,见管一雄正如标枪一般站在雪中。贺铭盛暗暗叹了口气,来到管一雄身边,道:“师父,您怎么不进去?”

管一雄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

贺铭盛笑道:“我怎会不知,师父是不屑于和我们这些人为伍,您只后悔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

管一雄道:“我虽然不喜欢你的行事作风,但却不后悔收你。你不要多想。”

贺铭盛道:“自从家父死后,那些日子,您只把我们姐弟二人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照料,其实在徒儿心里,早已把您当作亲生父亲。”

管一雄听了贺铭盛的话,不禁动容,他伸手抚着贺铭盛的脸,道:“那些年,实在苦了你们。也怪为师照顾你们不周,否则你也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贺铭盛道:“师父不愿看这些败类,我让他们把宝贝尽快搬走就是,我和师父一起进升元阁里坐坐。我刚刚在里面见到一副白玉和墨玉打造的黑白子,我和您一起下下棋,谈谈天。”

管一雄道:“只下棋,那棋盘棋子你却自行处置。”

贺铭盛开心道:“好,就听师父的。您先回营中安坐,少时我派人去请您。”

管一雄道:“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

贺铭盛知道管一雄的脾气,只好招呼过来一个手下安排了几句,便陪着管一雄一起等。

那些财宝,贺铭盛是断然不会割舍的,而管一雄,也是绝不会走的。

有人捧了一杯热茶来,贺铭盛接过,跪在地上奉给管一雄,道:“师父,您喝杯茶暖暖身子,这茶是征蜀时我得来的蒙顶茶,天下少有。”

贺铭盛见管一雄接过茶喝了才起身,道:“师父,徒儿知道,您是怕我在此会有危险,故而留在这里照看我。”

管一雄道:“你那时只不肯好好习武。”

贺铭盛笑道:“徒儿自来便不爱习武,只爱钱财女人。这些东西虽然俗气,却是男人必不可少的东西,却比那铜玺实用百倍千倍。”

管一雄却是一惊,道:“你怎么会知道铜玺的事情!”

贺铭盛道:“‘朗朗乾坤,和璞为尊;翳翳荒荒,宝鼎称王’这几句话,当今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可是我知道师父一定听说过。这和璞自然是和氏璧,后来被始皇帝制成传国玉玺,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成为无价之宝。而这宝鼎的来历,却鲜有人知。师父学贯古今,自然比徒儿知道的更多。”

管一雄点了点头,却道:“这些年我却错怪了你,只道你一无是处,整日只知道敛财嫖娼。”

贺铭盛却忽的指着御街上一个花店道:“师父且随我进来,徒儿有事与师父详说。”

二人进了花店来,店里早已空无一人。贺铭盛又细细检查了一番,才对管一雄道:“师父,您知道我这些年肆意妄为,御史常常上疏弹劾,官家却仍然对我放纵不管,并非仅仅因为我姐姐是官家发妻。早在官家还做检点时,便命我暗中豢养了一群宾客,这些人里武功大多稀松平常,却都有一技之长,偷鸡摸狗,打洞上墙,甚至还有的居庙堂之上,官家便用这些人收集天下的信息以做决断,所以在裴嶸之死的第二天,官家便已知悉,然后他立即便决定大军南下,以夺铜玺。”

管一雄道:“难怪,官家挥军南下,抢夺铜玺之意已久,只是苦于裴嶸之的威势,一直犹豫不决。”

贺铭盛道:“正是了。我知道,官家曾与您密令,让您夺得铜玺,悄悄带回汴梁。可据我所知,打铜玺主意的却并非咱们宋一家,辽国耶律信和萧日禅带着太原府白马庄郭家几个高手,不日即到江宁府。而大理段思平也派出自己的儿子段思雄和查文徽、钟谟二人,一是为了夺铜玺,二则是要找润州七友报仇,而且失踪多年的老四陶留一也已到了郭大帅的中军帐中。”

管一雄又是一惊,道:“陶留一?”

贺铭盛道:“没错,陶留一,就是那个不留一线的陶留一,他原来一直躲在宰相赵普府上的后园中,却只听命于官家,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管一雄道:“他来莫不也是为了铜玺?”

贺铭盛道:“那徒儿就不知道了,徒儿那些宾客却不敢打听官家私事。另外,那位颓唐失意的国主,六哥李从嘉,也带着侍婢李丹媛、奴仆李忠,于昨夜回到了江宁府德明宫。”

管一雄叹了口气,道:“看来江宁府,不久之后将要作修罗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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