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中国版的《楢山节考》,拍出了农村的冷酷现实

致力于挖掘新人导演的FIRST青年电影展近年来佳作频出,《四个春天》、《北方一片苍茫》(原名《小寡妇成仙记》)、《美姐儿》、《心迷宫》都是因这个影展走进观众视野,也培养了郝杰、忻钰坤、蔡成杰等优秀的青年导演,而在FIRST系的影片中,很大程度上被《中邪》抢了风头的《喜丧》(2016年的最佳影片)是被忽视的一部佳作。

《喜丧》的故事让王家卫“想到了《东京物语》”。


《东京物语》作为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的代表作,近乎家庭剧的“圣经”。《喜丧》同《东京物语》一样讲述的是老人年老力衰,被儿女嫌弃的故事。虽然被王家卫如此称赞,这部电影跟《东京物语》的共同之处也仅仅在故事类型层面而已。

比起《东京物语》,《喜丧》则更加残酷冷峻,走的是冰冷批判的现实主义路线。

反而更像今村昌平的《楢山节考》。

《喜丧》的故事发生在鲁南枣庄,因为精准残酷的讲述了农村的故事,引起了很多观众的共鸣。


伴随着敲锣打鼓的戏曲伴奏,镜头从背后跟随以为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我们看不见她的脸,只知道,她是一个老人,走在看戏的路上。

长镜头不断,老人坐下,好戏开场。

声音戛然而止,仍是老人的背影,在破落的土屋里,老人对着观音菩萨像默默祈祷:

菩萨保佑孩子们都平平安安”。这句真切的祈祷,多次出现在影片中。


有几分迷信的传统观念背后是实实在在的美好希冀。

桌上的蜡烛,墙上挂的画,屋里的家具摆设,加上老人的山东口音,让观众一下进入农村生活的烟火气里。

这样的叙述方式和影像内容延续全片,接下来,老人擦拭镜框里的照片,照片内是全家的合照,看的出来,这是个大家庭。

从后面我们知道,老人85岁了,五世同堂

儿女们商量着将老人送进敬老院,可无奈农村敬老院床位紧张,仅有的一位将死的胡嬷嬷是老人得到床位的希望。

可老人并不想去敬老院,可儿女可顾不得你的意愿。养老院定金已经交了。

“不去也得去”


影片的一个重要场景是全家开会,其实说是“全家”,有几个该有的家庭成员却一直没有出现,老大、大儿媳在城里,有事就“寄钱回来”。


老人喜欢听收音机,最喜欢的是齐秦的歌。

这里提一句影片的声音运用,片中多次出现歌曲,包括开场,片尾两相辉映的戏曲场面,广播电视里齐秦的歌声。每一处歌词都是一种暗喻或者反讽。

第一次出现的是齐秦的歌声“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的凄凉,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歌声从收音机和电视里传出,成为一种“心的愿景”,老人了辛苦一辈子,按照农村的说法“儿女双全”,该是尽享天伦的时候了,像歌里唱的那样。

现实是残酷的

镜头停留在老人洗漱的镜子里,声音从远处传来,镜头后转,我们在知道是老人摔倒在门前,手里的暖壶摔在旁边。齐秦的歌声还在飘荡,

之后是一出混乱的家庭会议。

本片全部由非职业演员出演,很有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味道,这也是影片耐看的一个重要因素。

其中二儿媳是片中的重要人物,本色出演,表演极其精到。

家庭会议开完,老人被迫到各儿女家轮流住。

接下来的经历,几乎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现实注解。

老二家女儿带着一个小女孩儿,老公在外打工,她也想去城里打工,可言语里母亲并不同意。不过最终人挨不过现实,女儿还是走了,留下了小孩。 


一个想留,一个想走,两辈人的冲突缠连着城乡之间的冲突,一个无解的困境。

老三的儿子小道寄居在老二家里。小孩缺钱,就去偷电动车,结果被抓获。小道的父亲在外打工,据姥姥说母亲跑到了上海,小道想偷车卖钱去找母亲。

母亲轮流转,转到了老三家,老三家家庭状况明显好很多,老三媳妇儿开始爱干净又殷勤,主动给母亲换下拖鞋,母亲的铺盖也说拿到贮藏室。

可这都是表面的功夫,日久见人心,还得看时间的作用。


晚饭间女孩说她一个小姐妹去浙江皮鞋厂打工,她也想去。父母不同意。

情况和老大家一样,又是年轻人和长辈的观念冲突,走和留的冲突。

但不一样的是“这不是钱的事儿”。

平平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缩影,不想宏大的主题和未来,只想“活在当下”,享受“小确幸”,但被锁在家乡,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也许没有想象中的好,但至少出去了就不一样了。

所以平平出去了,在奶奶的鼓励下。

留下奶奶跪在地上承受三儿媳的责骂。被懦弱的三儿子称作“老糊涂”。


奶奶还不忘给平平祈祷。


事到如今,老三家也待不下去了,老人被送到了二妮家。

不出所料,老三家也有本难念的经,甚至是几个儿女里最困难的:丈夫窝囊,眼里只盯着钱,被人骗也只能忍着,女儿带着女儿,女婿在外面用卖房子的钱换来的车跑长途,结果出车祸身亡。

老人被气出“笑病”,一哭就是笑,身不由己。


这是全片最精妙的一处设计,就像本片的片名一样,一个玩笑,一处反讽,体现的是无尽沉重的悲凉。像李安的《喜宴》,折射的是中国人祖祖辈辈的悲惨处境。

老人说做梦梦见娘,一定是娘想她了,结合前后文,我们可以拼凑出的是,老人的父亲常带年幼的她听戏,后来出门贩烟叶就再也没回来,老人长大后丈夫又早亡,带着最大13岁,最小才九个月的六个孩子,坚持不改嫁,靠要饭养活了几个儿女。

老人萌生去意。

又是家庭会议,压力和冲突积攒到一定程度,终于爆发,一家人打做一团。


本片将桂花的恶写到极致,也将观众的恨意撩拨到最深,以增添片尾桂花病发暴死,大快人心的戏剧性。不过这样“天道轮回”的设定一定程度上也伤害了影片的美学完整性。当然这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接下来是影片最震撼人心的一幕,镜头用近六分钟的时间“凝视”老人自杀的过程。几乎将老人的痛苦刻在了观众的心里。

敬老院来车,接走的是老人冰冷的身体。

喜丧”进行中,几个孩子没来,“寄钱来了”。

钱算熊!”

按照传统,丧礼唱戏。老人一辈子好听书看戏,众人围着老人的遗像,让老人看一出“新戏”:一出香艳的乡村迪斯科变成了一出打戏。


伴着热烈的劲爆舞曲中,镜头前景是晃动的女歌手的大腿,和远景里老人的遗像,极具魔幻现实主义意味。


不同于《东京物语》,影片形式上更接近欧洲艺术电影的语法,有人说本片拍出了北欧电影的呼吸感,更重要的是将镜头对准了中国农村的现实,在浮华虚假千篇一律的都市题材电影面前,展现了真实可感的生活质感和情绪,这也是引发众多观众共鸣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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