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谁同行？

晚上九点，距离交稿还剩仨小时，我整个人在炸的边缘试探。可偏偏那女鬼把电视声音调得巨大，吵得我脑仁儿突突的疼。

“你把声音调小点！我交不了稿咱俩下个月都得喝西北风！”我反手甩了一个靠垫过去，却被她灵敏闪开了。

 “喝西北风的是你，我是鬼不吃饭也没关系。”

我眼睁睁看着她又往嘴里送了一口小蛋糕，整个人被她不要脸的气场惊得目瞪口呆，旋即才意识到跟鬼讲道理我真的是见了鬼了。

“你好歹把声音调小点咯，我不发工资怎么给你买零食啊！”

“剧情太感人了嘛！你这个人一到截稿日期就变得特别没有人情味！”一阵鬼哭狼嚎。我好奇啥电视能把一个千年女鬼迷的五迷三道，心力交瘁的瞥了眼电视屏幕，女主正徒手撕裂俩鬼子，很好，《我在横店的抗战岁月》。

女鬼是三个月前我在公园投喂流浪猫的时候捡回家的。喂猫时这货就躲在一旁眼巴巴瞅着，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我鬼使神差试探着问了一句：“来一口？”最后猫还饿着，她撑的直打嗝，当时我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一般人。

但也没想到会是鬼啊！还是个饿死鬼半成品，饭量大如牛。

好歹赶在零点之前交上了稿子，编辑的语气也是差到极点，我小心翼翼地赔了不是保证下次一定会早些交稿。应付完一切，就瘫在床上再不想动。偏生这时候微信震动不断。勉强自己划开屏幕，是狗哥发来的信息，大意是说知道我今晚会熬夜赶稿，特意帮我点了宵夜外卖，马上就会送到，还特别嘱咐：“里面的小米粥一定要喝啊，对胃好。”丢开手机，我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更加心力交瘁。

女鬼兀自在一旁聒噪：“那小子想撩你嘞！话说你都快三十了，是时候找个男朋友结束你这母胎solo了！那小子虽然没钱，但好在对你好啊，你别挑挑拣拣了，该从就从，再老下去就彻底没人要了……啊！”这回靠垫扔的特别准，正中眉心。

如果可以找个人陪在身边的话，谁愿意孤苦奋斗呢？狗哥是个不错的人，我们从大学时就相互认识，毕业后还留在了一个城市。很多事情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他从大学起就开始暗戳戳追求我，知道他一开始喜欢我是源于我在校报发表的豆腐块文章，知道他也是为了我才留在这个城市。对这样木讷但又可爱的男孩子怎么可能不心动，可念头刚起，就会马上自我否定，我害怕我和狗哥的故事会落入凡套。两个在大城市底层苦苦挣扎奋斗才刚能解决温饱的人，真的可以有情饮水饱吗？经济上的压力能够帮人更快地认清现实，看多了也写多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故事，我害怕现实终会击垮爱情。

“鬼，你怎么死的还记得吗？”我吸溜着小米粥，闷声问道。

外卖里的卤鸡腿便宜了这货，她边啃边囫囵说道：“饿死的啊，那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又逢清兵入关，死了很多人，战死饿死的都有。我男人比我走的还早，他为了养活我和儿子，去参军再没回来。”

“你男人是个英雄，那他也变成鬼了吗？”我脱口而出。女鬼顿了一顿，嚼鸡腿的动作也慢下来，意识到可能触动了女鬼的伤心往事，我十分抱歉便没再讲话，只低头喝粥。

“我就是为了找他才来到这里的。”良久，女鬼才小声说道。

“哈哈哈鬼！这个月我的连载阅读量上去啦，还发了奖金，快看我买了什么，你最爱吃的甜甜圈，买了很多，让你吃个够啊！”我兴冲冲地提着一堆零食进了门，却没看见鬼。桌上留了个纸条，大意是她在我这里蹭够了吃喝要继续上路了，一路寻寻觅觅，找得到老公最好，找不到就早日投胎去了。

我握着纸条靠着沙发坐下，屋子里少了女鬼的聒噪，突然安静地让人不适应。恰在这时，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是狗哥：“嗓子好些了么？给你买了药，还炖了莲藕排骨汤，一会儿给你送过去，方便吗？”因为长时间熬夜嗓子有点哑，通电话时被他听出来，我自己没当回事，难为他还记着。

其实有很多次都是这样，我为了自己所谓的理想和抱负，不管不顾得向前冲，可以不顾惜健康，可以忍受孤独，这个男人从来都在背后默默地忍受我全部的忽视和胡闹，为我收拾好一切退路。想来我能前进的义无反顾，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一回首就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等候着吧。

狗哥和女鬼的男人一样，都是英雄啊。

我给狗哥回微信：“听说楼下花店的玫瑰花开得很好，你来的时候能顺便带一枝给我吗？”

不理会狗哥在手机那头的雀跃，我看着女鬼纸条上最后一句话，眼眶有点酸。鬼，一路顺风啊，黄泉碧落，前世今生，你的英雄一定在等你。不是有情就能饮水饱，而是有了感情，人才有了韧性，才不畏惧被生活碾压成各种形状。

“愿无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