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倚石上彈

琴之音，在于清远古淡，恬逸雅润。喻琴于印，所求者亦为斯境。倘以齐白石冲劈、韩天衡藻饰，则只合琵琶、箜铮！凯子治印，初习虞

山，奉沈和、林皋、王瑾为圭臬，承缶庐、古泥、粪翁之衣钵，尤执于粪翁，用刀深辣，平处能险，险处能平，明道若昧，起收转折多方笔，取法封泥，形边厚匝，隐雄强于散淡，会裂帛于清流，实乃琴于印之通况大味！

"弹琴不清，未若弹铮″，言失雅也。印之于琴，大雅为本！印面亦如是，刀不实则不清，线不洁则不清，冲不利则不清，气不贯则不清，清不至则浊横生！刀与意合，琴音在胸，方可心手自知，相互生发。余尝谓兄言，制琴印谱，可先于

暗室听琴，闭目养神，涵音纳韵，廓清五腑，且止余音荡梁，辄起刀。聆高山流水可纳旷逸之气，不可失于沉郁；听平沙落雁可取寥落之境，亦须形诸放达。解琴音于印面，挥运之间，达成化境，乃琴印之根本！以斯观之，兄

冲切之深，石有余音！ 余尝数度与兄踱虞山，自言子墓拾级，通剑阁，茗维摩山庄，吊兴福寺。余至今不称兴福，仍谓破山。清晨古寺，曲径通幽，却因兴之福之多了些俗气，仿若古琴铮弹，玉络椎轮！兄之虞山，实为

浙派印痕鸿爪，自小研习，肺腑凭吊！且小小虞山，书印琴画自成体系，后人驻足亦不免疑惑，诺大山包，何以蓄势储能，竟于葱茏草木间隐文化飞瀑轰鸣？！于今忖，兄之蹇行，莫不早匿琴印之音？！

兄尝言，印之难，难于适文。余尝嘱其刻《二十四诗品》，以意附印，着“雄浑"则积健为雄，行"冲淡″则饮之太和，写"典雅″则幽鸟相逐，镂"高古"则好风相从，实乃强人所难！夫印人之风，多自成面目，刀性难改，附文着意，实乃倾平生学养

刀尖印面，方寸之间，变幻莫测风云，虽有悖于印学，然偶试之，亦不失检点自校之意。至今，余仍对其"自然"、"高古"、"精神″、"缜密″、"疏野″诸方叹息不己，既贴字面，亦精刀法，真好印！ 兄之琴印，皆写意之印，假坐封泥之淳，

深隐古玺之风，朱文线条精简不失敦厚，白文极具写意远承古韵。于琴文，亦揣之深沉，镌《广寒秋》用刀滞涩，断线磊石，有清寂之孤。《白雪》则右旷左密，疏密相生，思入遐迩。《山居吟》则用刀险绝，兀中求夷，如鹤叟就松……思接琴

音，刀入流水，痛快沉着，发人深省！ 余曾读蔡邕听琴，烧桐以爨能知良木，焦尾续弦可治清音。邻人召其酒，比往而酒酣。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有杀心，急返！邻人召问，乃知操琴者鼓螳螂之杀而邕误之！与兄每论及此

不禁莞尔。然情动物性，形诸舞咏，刀飞石面，亦乃石上之蹈，异曲同工！兄治印，每每夜深，万物噤鸣，幽虫唧唧，可听落发坠地，乃见蜢蚁掠空，思接千载，刀与石语，琴与心游，入静若此，琴印铿锵！ 叹曰:

石语眠琴一梦稀， 蜀僧绿绮下云池。 清林独啸松风远， 印面难寻钟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