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完结篇)

1

又是一个炎热的七月天,李咏荷的思绪不禁又进入了多年前的今天。

那天,她闻着身上传来的汗馊味儿,木然地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才唤醒出她的一丝神志。

“死了?真的就这么没了?”她喃喃自语。

她的所有情感二十年来都被那个人消磨的一干二净,咋一听说出了事 ,她的表情依然麻木,仿佛那个人的一切作为都跟她无关,村里人异样的眼神,背后的指指点点,已经引不起她心中任何波澜。

多少次的磨搓打击,多少次满怀希望到伤心失望,忍耐到麻木,让她已经不记得该怎么表现痛苦,脸色一直木木的,岁月把内心里的澎湃激荡消磨得干干净净。

二十二年前,从那个人抛下她跟三岁大的女儿一声不响在外跟另外一个女人混了三年开始,她的生活就脱离了正常轨道,人人羡慕的幸福家庭,随着男人卷款私逃,她成了村里人眼里最可悲的女人——男人在千里之外的城市跟一个业务上有来往的女人厮混一起。

公婆商议她,其实是哀求她看在孩子份上,不要让男人坐牢,拉着她一起央求厂领导,不要起诉,钱他们来还。

那时刚兴起蔬菜大棚,村里人几个大胆的人家开始搞起,也只是弄了一个,不敢多弄,怕忙不过来。

她回娘家借钱,爸妈凑了一些,又跟两个姐姐借了一些,想起两个大姑姐躲闪的眼神,她没张口借钱,咬牙盖起三个蔬菜大棚。

四十万,在那个年代是一笔天文数字,一个女人没有离开婆家,而是选择还钱救人,公婆当然视她为亲生女儿,拼尽全力帮助她。婆婆没有精力帮助两个大姑姐带孩子,惹来姐妹二人不快。

压住心中的悲伤,她不断地在田地家里来回穿梭,唯有如此,才觉得空气是流动的。可是,每当夜深,看着女儿熟睡可爱的模样,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不牵挂是假的,虽然这份挂念毫无价值,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思念,思念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

父母心疼她,劝她离婚算了,孩子小,又是一个女孩,再找一个本分的男人不愁。她摇摇头拒绝了,她坚信那个男人会回来,他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也许会在某一天回来,一切都会变好的。想起他平时总是“三姐,三姐——”地喊着,声音里透露出的耍娇娇,也许第二天这声音就会在院子里响起,喊她三姐快开门。

以前大姐和二姐都听不贯男人耍娇的声音,她听着心里美滋滋的。就连父亲都摇头叹息,看不好这个被父母惯坏了的男人。可是她多希望这声音响起在某个睡熟的夜晚,或是还没有睡醒的清晨啊。

一晃三年的时间过去,三年期间正是大棚蔬菜的销售最佳时期,她赶上了好时候,村里人都这么说。

她用辛勤地劳动还上厂里的的公款,免去了他的刑事责任,而此时男人出现了,一脸憔悴,原本光滑的俊脸,胡子茬占据大半脸,三年时光抹去了她一身娇嫩,换来一副粗糙身板,男人除了面容憔悴依然还是那副公子哥儿派头。

当时她跟婆婆在家门口掰玉棒子,公公在山上砍玉米秸秆。男人站在离大门口不远处,她这次的扭头观望,没有落空,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欢欢喜喜迎接浪子回家,生活好像有了奔头。

2

秋天在忙碌的收获中很快过去,播种下冬小麦后,意味着冬天开始了。男人很快融入到赌博里消遣时光。

李咏荷每天清晨依然是独自一人来大棚忙着育苗,栽种、授粉,直到西红柿成熟,那个男人始终不曾踏入一步来看看。

夜晚打牌很晚回家,有时一宿不见影,白天蒙着头呼呼大睡,睡醒了,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出门.......

期间也曾托人给找过工作,想做销售或是行政是不可能了,到车间又是掉价的不愿意干,在家里这么浪荡,也不是办法。好歹能帮着上门收购西红柿的商贩搬一下筐子,过过称,然后直接把钱拿走,再也不见踪影。

劝也劝过,婆婆也曾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苦苦哀求过,公公有一次气急了眼,拿起䦆头要把他打出家门,被她和婆婆死死拦住。无奈李咏荷只能把钱控制住,手中没钱,男人就开始借钱赊账,让人到家里跟媳妇要。李咏荷辛苦挣来的钱,再也剩不下一个子,女儿上学的费用都是公婆掏的。

那年上面打击赌黄很严厉,男人老实了很长一段日子。此时的李咏荷早已把三个大棚卖了,卖的钱大部分还了男人的赌债。

为了拢住男人,满足他的虚荣心,李咏荷听从公婆建议,借钱搞了一个肉食鸡养殖场。全部操作男人自己说了算,他开始拿出当年搞营销的所有聪明才智,专心经营养鸡场。很快他的养鸡场挣到钱了,还了债还有剩余。家境一步步好转,公婆也放下提了多年的心,父母也为她高兴,以为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咏荷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男人喊出多年不曾出口的“三姐”时,她捂着嘴哭了。激动的她没有发现男人眼低深处的厌恶。她的皮肤粗糙,头发焦枯,脑后随便的扎了一个马尾,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合体时髦的。

有了钱,有了老板的一个身份,男人开始膨胀,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开始围拢身边。

男人穿着打扮时髦,李咏荷一身农村妇女装扮,脸色越发黝黑。男人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李咏荷鸡场家里团团转。

母亲劝她长点心眼,不要让男人聚在麻将桌上,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何况他还有前科。婆婆却说,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不应该待在家的,让她宽容一些。唯有她心里明白,宽容已经挽不回男人的心,“三姐”的喊声里少了以往的情谊,多了算计,她听得出来。她想给女儿守住一个完整的家,只能装聋作哑。

公公的脸色越发阴沉,有几次李咏荷还听到公婆的争吵声,看见她来了就同时闭嘴,不再出声,或是改成说别的事。

地里的玉米秸秆公公开着三轮车拉回家,开春的土地需要耕耘,公公默默地去翻动整理平坦等待播种,而这些都应该是男人的活计,公公默默地干完,她想留住公公喝口水歇歇脚,老人慈爱地笑笑摇摇头就走了。

两个姐姐多次劝说让她离婚,李咏荷感动公婆的关怀,她不忍心两位老人因为他们的离婚难过。

多年后的一个下午。

“他勾引了我老婆不算,欠我的钱又不还......”  医院里,凶手鼻子插着氧气管,断断续续给警察交代作案动机。

那天他约了男人到养鸡场见面,特意喝了一瓶白酒,拿着一把杀猪刀,在门口一见面就上前捅了男人几刀,最后不解恨,又 挖去他的......

他又回到家拿出准备好的农药,喝了多半瓶枯草安,被家人发现送到医院,抢救回一条命。有人说那是一瓶假药,不然神仙也抢救不回来。

李咏荷到了现场,看见血泊里失去双眼的男人,她没有失声痛哭,麻木的心让她失去自我。意外又意料中的结局,好多次梦里的惨象,呈现在眼前,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两个大姑姐帮忙料理了男人的后事,公公受不了打击,生病住院。老人在临终前,当着全家人的面,对婆婆说,他死后,两座老房子,一座留给没有父亲的孙女,另一座两个女儿平分。婆婆含泪答应了。

公公死后,婆婆收拾收拾东西跟两个大姑姐轮流住,李咏荷卖了养鸡场,就到制衣厂里打工。过了几年,女儿结婚,两个姑姑却没有到场,奶奶来了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3

往事象是一个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午夜梦回惊醒的刹那,泪水还是滚烫的。

日子还要继续,没有了那个人,日子反倒顺遂许多。

李咏荷理了理思绪,掀开面盆,面已经发开。快到乞巧节了,那个喊着“三姐做的小果子真好吃”的人,已经结成疤痕深刻在心。岁月冲淡一切,唯独抚不平心口的伤痕。

面果子和火烧,是她最拿手的,父母家人们都喜欢吃。

李咏荷正在揉面准备做火烧,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她擦干净一只面手,打开手机。

“妈,我大姑给我电话,让我开车去接奶奶送到二姑家,回家能晚会,你不要着急哈。”

“知道了,慢点开车,注意安全。问你奶奶,想吃点啥,我给她做。”

“哎呀,算了,你就不要忙活了,我奶跟我姑她们,就没拿你当亲人,你还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女儿抱怨。

“说啥呢,你这臭丫头,我跟说呀,当初你奶不让你继承房子是她的不对,可她是你亲生奶奶,如今你大姑夫行动不方便,不能送你奶,你二姑父又不在了,二姑还要照顾你瘫痪的表姐更走不开,你就顺便帮一下。还有,别忘了给你奶捎上降压药。”刚要挂手机,想起什么,“娇娇,你问你奶,愿不愿意来咱家住一段时间......”

“啥?!妈,帮着奶奶买药,送她去医院看病,掏钱我认了,我可不愿奶到咱家让你照顾,当初她都能违背爷爷的意愿,把房子都给了姑姑们,生怕你拐了房产改嫁他人,可见她根本拿你当外人,心里没有你。我是亲孙女,照顾她没得说,人家没有当你是家人,你就不要上赶着来吧。”女儿愤愤不平,李咏荷笑笑不再说啥。

两个大姑姐家里的条件实在不适合婆婆居住,大姐夫得了血栓,活动不方便,儿子结了婚,大姑姐又要看孙子做饭。

二大姑姐的丈夫一年前出了车祸丢了性命,唯一的女儿高考失利跳楼闹自杀不成,断了脊椎不能活动离不开人照顾。

想想快要九十岁的婆婆,在一家住上半个月就要换到另一家,老人经不起这么折腾。李咏荷决定搬来婆婆自己照顾,反正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楼房里,有婆婆作伴也不错。

你可能感兴趣的:(坚守(完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