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曲

  旧祠堂,山雨欲来,众牌位皆纷纷倾倒,蜻蜓点水。

  天气很不算好,晴日不知怎的愈发少了。我跪在祖宗面前祈祷,突然感觉新鲜,像洋人在教堂拜什么耶稣似的。

忽而有烟雾腾起,初觉奇迹,以为祖宗显灵的,而下怒火翻涌,又是父亲在那儿吸食大烟了。

  又不好去说,苛责几句便要骂我不孝。父亲的脾气近日来愈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了。有时候也有几句真心话,但更多无非争吵。

  他是真的愈发瘦削下去了,我是亲眼一日日看着他坍缩下去的那个。我总劝他戒掉,他有时候也觉得我的话是有道理的,可没过多久,便又跑到烟馆子里去或带些回来的。

  “儿啊。我也知道这大烟不是好东西,我的身体我也看得见,可是.....”他咳嗽了几声,便没有了下文,摇摇手让我走。

  我闭上了眼睛,宁可不去看见,少几分心烦。却突然看见了母亲。

  母亲在那里洗菜,父亲给母亲打着下手,还是个孩子的我这样绕在他们左右。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父亲把我抱到另一边。啊,那时候的臂膀竟这么有力的吗,眼睛里的光也这般清晰。

  转瞬却只有一片黑。

  母亲是前年死的,死的也并不突然。药钱一日日地贵,终于到了父亲难以承受的地步。倒也真的难得,那时候父亲正是大烟抽得最厉害的几年,恨不得住进大烟馆。可一听到母亲得了难好的病,立刻就不去了。重新攒钱,四处为母亲求医治病。那一段日子像似回光返照一般,父亲十分的精神,虽然药不再用了,母亲的病却渐看着有了起色。大家都以为一切就要好起来了。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母亲却走了。

  我看见时,父亲跪在床边睡着了,一双热的手握着一双冷的。此后,父亲又恢复了抽大烟的习性,至此没有改过。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就疏远了,父子之名逐渐乌有了。

  “爹。你能不能别抽大烟了,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母亲死后我质问他道。

  他只是很虚无地给了我一个冷的眼神,答非所问地说:“你娘不在了。”

  山雨来了,打在我的背上,多像送葬的那天。

  唢呐喇叭声声彻骨,不知是另外哪一家婚事也在办。白红两曲,在墙院之间飞转流离。我竟怀疑那桩婚事也是父母的,几个院子便是几十年的年岁,人间世如此相似。红白唱的或许是一样的东西。

父亲托起白色的布旗,缓缓,缓缓走过。

我睁开眼,泪流不止,好像摸到了他的脊骨一般。我已湿了全身,牌位纷纷倒地。

后来,我会去到那个房间里,看见此刻喊了凄厉的一声的父亲已经死去。双眼睁圆,大烟与口水在嘴角合作一体。

我听见: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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