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泪水中才明白有些爱一旦失去不会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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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蒂”走了，她走得很安详，因为在临终之际她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那份爱。

“巴蒂”是老伴伺养的一只牧羊犬。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可爱的一条生命啊！金黄色的毛发，锃亮光滑；躯体虽大，乖巧的从不碍手碍脚；遛狗，还不如说她在陪你散步，她的速度不会超越或落下你半步，脖颈上的绳子成了装饰；门声响起，再好的美食她都会放下，冲向屋门在那里摇头摆尾地迎接主人的归来。

罪孽！这样一条生命我却没有善待她。在她来到我家直到离去的八年有余时间里我竟然没唤过她一次名字，她有名字，叫“巴蒂”，可是我叫不出口，在我意识里狗就是狗，我直接叫她“狗”，从来没把她视作生活在我身边的一条小生命。我恨她：“狗，不要进来！”把她关在书房外；我踢她：“狗，滚开！”把她赶出卧室；我诅咒她：“怎么还不死！”我不喜欢家里养狗。倘若说我对她唯一尚存一点爱心的话，那就是希望她走得时候不要太痛苦。我时刻准备好她走后，大动干戈地清扫家里的角角落落，我要24小时敞开门窗，让新风吹进来，吹散那令人厌恶的骚味，吹走满旮旯的毛发。

没有想到我的这番情绪在看见她温顺地躺在手术台上朝我送来微弱目光的那一刻，收敛了，消退了。我们有了第一次长久的对视，“巴蒂”浅蓝色眼珠表面泛着一层泪光，波光粼粼，平静如镜。从她的眼神中我陡然读到了八年之交的一股亲情。

“好好待她吧，她的时间不多了。”从医院回到家里，老伴蹲下身子把“巴蒂”轻轻放下，低声细语地吩咐我，她不想让“巴蒂”听到。

“巴蒂”带着沉重的思绪从房间这头走向那端，又从那端渡回到这头，她是听见了老伴对我的告诫，还是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我发现她走路已变得非常困难，右脚跨出，左足要等很长时间才能跟上。我心一愣，一阵鼻酸，潸然泪下，眼泪掉在地板上，落在“巴蒂”背脊上。我弯下身子，轻轻地抱起她，八年来我第一次如此深情地拥抱她，我用脸来回蹭她的头，老泪纵横。狗狗也是一条生命，一条和人一般高下的生命，在一片泪水中后悔从前的表现，有些爱一旦失去再也不会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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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厨，为她煮了一锅粥，用上等的羊肉，鸡蛋，还加了一些胡萝卜。“巴蒂”进食已经变得相当困难，我抱着她，喂上一口要等上很久才能喂进第二口，我希望她能好起来，我有很多话想告诉她，祈求她的原谅。

那几天我仿佛也生了一场大病，没有食欲，更不要说看书写字，每天在书桌前只是静静地坐着。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雨天，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像极了点点滴滴流淌不尽的泪水，我猛回头发现“巴蒂”站在书房门口，我戳心得疼，她站在那里一定很久了吧？我向她招招手，说，“巴蒂，进来。”她蹑手蹑脚地向我走来，像是走进了一个陌生地域，她用足了力气跳到我怀里，后来我常常想起这一幕，凭她当时的病况，是不可能有那股力气的呀？从不粘我的她，在我怀里睡得香甜舒服。我搂着她，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我用颤抖的声音带着无限愧疚对她说：“‘巴蒂’，原谅我从前的不善。”“巴蒂”是听得懂人话的，慢慢睁开眼睛，吃力地抬起尾巴旋转地摆动了几下，过了几秒钟伸出长长地舌头舔了一下我的下巴。狗通人性的一面，在那天我算是有了亲身体验。那天她在我怀里睡了一个下午，下午四点钟左右，她想再次仰起头亲我一下，可惜已经没那股力气了，我用手揉她的头，饶她的脖子，抚摸她的全身，她的四肢慢慢舒展，慢慢舒展，最后全身瘫软在我的怀里。

在一旁的老伴从我手里抱走“巴蒂”，说道，她已经走了，她已经原谅你了，她安详的神态就是对你的一种包容。“巴蒂”的胸怀让我汗颜。

我恳求道，今晚让我陪“巴蒂”一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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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想起“巴蒂”。每当想起她的时候，我的眼前会有一道光芒忽隐忽现，仿佛“巴蒂”又回来了，依然是那身金黄飘逸的毛发，在微凤中，在跑动中，翩翩起舞；仿佛“巴蒂”又离去了，带着我的思念。我相信“巴蒂”还会回来的，因为她知道这里是她曾经的家，有个老人在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