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24

902老太

燃 灯

物业说，我们这个小区三分之二的业主不是本市的。因此，早些年入住率特别低。近几年，陆陆续续的许多带着温台义（温州台州义乌）口音的领着孙子孙女的老太老头，在电梯里经常露面了。

我住904，楼层一梯四户，903是一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夫妻；901么，我家都装修两回了，说是901都转让过一回了，也没见过这俩邻居；902原本是一个30多岁的女子带着个5、6岁的小女孩；前年吧，902来了个老太，应该是女子妈妈给她带孩子来了。然后，这个女子也不大见着了。

下班回家的电梯里经常能碰见902老太和她的外孙女。起初，老太会拉着外孙女往角落里缩一缩，眼角余光瞥我一下。我喜欢孩子，会主动和她孙女套瓷，小女孩不怕生，我俩挤眉弄眼几回合，便很熟络了，老太的脸上是微微的紧张中却含着一丝镇静，始终也不作声。

有个休息天，收拾了下屋子，我拎着大大的一袋垃圾和两个娃哈哈空水桶出了门。进电梯见到902老太也在。电梯下降过程中余光撇到她一直盯着我手里的娃哈哈。快到1楼时，老太突然开口道：

“小兄弟，你这空桶给我行不？”

“我给你垃圾也扔掉”，她补上一句。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从我手上拿走了娃哈哈和垃圾袋。愣神的功夫， 1楼到了，老太一步窜出，利落得哑口无言的我连电梯门都没出，直接又上去了。

又过了几天。老婆网购的三箱苹果到了。拆了纸板箱刚打开家门，听得902门也同时开了。老太探出头看向我这边，我还没穿上鞋，老太小碎步急冲冲过来，

“小兄弟，我要出去，垃圾我给你带下去”。

从这天起，我们家几乎不再需要自个儿下楼扔垃圾了。只要有纸板箱、桶装水空桶之类的，把垃圾袋往门口一放，半小时，立马不见了。接下来我充分发挥了作为营销策划从业者的专业性，把桶装水空桶攒着，放一回垃圾加一空桶。大家心照不宣地流水线运作，买一赠一，合作愉快。

有一天和老婆上班去，发现门口的两袋垃圾没取走，便顺手带上。刚走出单元门，突然一左一右两个妇女朝着我们冲过来，一个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们刚一停住脚步，两人已经冲到我面前，分别从我两个手上抢走了垃圾袋，我刚一转念，两女人已快速往垃圾箱移动，这才看清，其中一个是902老太，另一个喉咙更响的是负责小区垃圾整理的物业阿姨，指着902老太就是一顿乒乓。

“你抢啥！你抢啥！你有啥资格抢！你有啥资格抢！”

902老太一声不吭站在那儿，低着头也不争辩，手中的垃圾像丫鬟似地很不情愿地被真命天子一把拽走。

我和老婆面面相觑。恰好在周边的几个业主和物业人员也站住了看戏。弱势群体逮着机会理直气壮地指责强势群体，是平头百姓们最愿意观赏的戏文。这一刻，我突然对902老太生出一丝同情。

然而没过几天，我拎了箱牛奶进电梯，老太也正巧在里面。到9楼，老太竟然跟着我到家门口。

“小兄弟，你把牛奶拿出来，箱子我直接拿走吧”

关上门，我很不爽地和老婆说，这盯人战术都上来了，902穷疯了吗？

“收垃圾竞争很厉害的”，老婆不以为然。

“小区有好些老太太都在收垃圾，光我们这栋楼就有2个，还有保洁阿姨、还有垃圾分类阿姨，竞争不比你们卖房子的低。”

“她们每天扫楼（中介卖房术语），谁谁哪几楼、谁谁哪几栋，都分好了不能越界的。”

。。。

渐渐地，据说小区居民下楼的事只剩下取快递遛娃遛狗散步发呆投诉。。。，似乎扔垃圾的越来越少了。

9楼的水表间也被纸板箱占领了。902老太每月大概整理两回，每回要一整天时间，如果是休息日，一般我和老婆肯定出门逛街喝咖啡去了。

某一天，也是902老太整理纸板箱的日子，那天岳母过来，我不出门，却发现两个老太在整理纸板，902老太叉着手指挥。

日子悄悄地过去了1年。转眼到了年底。

某一天下班回家，刚进小区，发现报刊栏里贴着业主委员会候选人名单，上面赫然贴着902老太的照片。我和老婆惊讶不已。

某一天，发现来收我家垃圾的老太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