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什么胡话呢?”眼见众人狂笑不止,子芸姜(姜姓吕氏女季姜子芸)便是不发烧,此时脸上也变得火辣辣的了。她用余光扫视了公孙枝一眼,遂又说道:“他平日里常要照料大子,便如父亲一般,一冷一热都要时刻操心,故而对人贴心了些也是有的,却偏让你胡思乱想了去!”
“看把你给羞得!既然他如此贴心,却为何从未见他如此对我?倒是你,也知道如何去维护他了!”今瑶捏了捏子芸姜的脸蛋,大大咧咧地笑道:“你也不必如此遮掩,那些事你兄长都不瞒我的,不过是逗逗你罢了,怎还认真起来了?”
公孙枝偷眼向子芸姜瞧去,但见她肌凝瑞雪、仪态万方,脸庞如朝霞衬月,眉眼如芙蓉含娇,一时便也羞红了双颊,低头嗫嚅道:“都是未定之事,何以能如此张扬?孟姬便是知道些什么,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随意调笑的……”
“我又没说什么?却把你着急的!”今瑶本笑得前仰后合,此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故而惊讶地说:“唉?早听说小叔叔特别好相处,从没见他如此板着脸训人,为何却偏让我给遇到了!若不是真紧张芸儿,又何至于如此呢?”
“你便少说几句吧!你也生得是女儿家,怎就如此不知避讳?”富辰见妹妹毫无遮拦,出口阻道:“再说了,小叔叔本就是面薄之人,哪里经得起你如此逗弄?若你真将这事传扬开去,怕是真让他不好见人了!”
“却是我不识大体了!”今瑶常与富辰斗嘴,在如今这个场合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故而打眼道:“我原也纳罕你今日怎没把那季姒带来,却原来是抱着这个心思,倒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有些不近人情了!”
“我带与不带的,与你又有何干?”富辰嘟哝道:“多顾好你自己的事便罢了,旁人的事情又哪儿轮得到你来操心?真是没大没小……”
看这兄妹俩又在拌嘴,所提到的又都是些儿女之事,蔓生的脸上便突然闪过了一丝怅然之色。但也只过了那么一瞬,她便又展颜道:“看你们兄妹俩也着实有趣,每日在家里斗嘴还不够吗,还要到我家来斗?我家的房子本就年久失修了,可经不起你们这么吵闹……若是你们实在看对方不顺眼,倒不如让雷公评评理?”
“我哪有那些闲心啊?是他非要找我茬的!”今瑶依旧是不依不饶,她故意叹了口气:“想我素来也称得上是蕙质兰心,端是天香国色一般的可人儿,怎地就摊上这么一个兄长?唉……命苦啊!”
“好了!”蔓生拉住今瑶的手,吃吃地笑道:“有心在这里斗嘴受气,倒不如寻些开心的,光跟他置气有什么意思?”
“还是小姑姑最贴心了!”今瑶突然摇身一变,竟在蔓生面前撒起娇来:“若不如我们便去投壶吧!自上次一别,我回去后便天天练习,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输给你了!”
蔓生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朝着今瑶眨了眨眼:“这都是男孩子之间的游戏,若是有人看得眼红非要上手,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不是?还是玩陆博吧!”
“那就随便他呗!”今瑶神气地转脸白了富辰一眼:“只要他好意思就行,反正又不丢我的人!”
今瑶说罢便拉着蔓生起身,蔓生朝着公孙枝使了个眼色,便跟着今瑶去了正堂。在经过吕伯姬(晋献公长姐,吕氏主母)身旁时,今瑶微微欠了欠身,又给吕饴使了个眼色。见伯姬颔首默许,她便一把抓住了吕饴的手,头也不回地将他拉到了另一侧的厢房去。
“孩子们突然都长这么大,一时还真有些接受不了呢!”看着几个孩子的欢喜模样,吕伯姬突柔声笑道:“只盼着时间能慢些过,好让他们在我身旁多留几年……偏是天不肯遂人愿啊!”
“是啊!”司马子申(庄族申氏第一代,公子宜)亦长叹一声:“上次回封地的时候路遇饴儿,看他已生得一表人才,心中便有所感叹!当初你们回国的时候,饴儿才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果真是岁月不饶人,老夫这一把年纪,也该到撒手的时候了!”
“叔父这说的是哪里话!”良志(桓族良氏,公孙浦之子)插话道:“叔父乃是邦家柱石,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国中上下皆要仰赖叔父之德义,怎能撒手不管呢?”
“年纪大了,不服老也不行了!”司马转过身来:“如今与我同辈的公族兄弟所剩无几,老夫便是勉力支撑,也撑不了几年了。这邦国重担,终究还是要落到你们身上。老夫如今所愿,也不过是看着几个儿女都有所属,也就安心了,旁的事情,便是想要操心,怕是也操心不过来了!”
“说起这儿女来,我倒也是深有感触。”吕伯姬叹了口气:“以前孩子们尚小,总觉来日方长,谁知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却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也就是到了这个年纪,方知这儿女事总归才是最大的!”
“如今老夫膝下只剩了蔓生这一个女儿,眼看着六月暑日将近,秦国便要派人来请期了。过不了多久,这件事也算是要落定了……”言至此处,司马子申颇有些惆怅,停顿了片刻方又说道:“看到她能嫁得良婿,本该是高兴的事……可一想到……一想到将来一旦嫁入秦国,便是此生也再难相见,心中便有万分不舍。”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门大好的姻缘。”吕伯姬忙近前安慰:“为人父母的,又有谁愿意让孩子们远走呢!可想想她以后的前程,便是再舍不得,也得狠下这份心来啊!”
“好在伯姬如今回到了晋国,季姜身为外姓女子,与公族匹配终究要容易些。”司马子申怃然笑道:“若公族子弟有中用的,能为她觅得良配,将来也就省了如老夫这般忧心了!”
“话虽如此。”伯姬有意朝着内寝瞟了一眼,却并不见自己的女儿,只能看到几个公族子弟聚在一起说笑。她左右彷徨,心中颇有些不够笃定:“将来能否匹配,也是要看机缘的!即便我有心要成全,却未必能事事顺遂,只愿她一生安好,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便是思虑过重了!”富顺(桓族富氏第三代,任上大夫,字子理)忽插话说:“季姜年纪还小,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说得正是!”吕伯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理都是懂的,可我偏是个劳碌的命。一想到过去的种种,便难免为她忧心,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她受半分委屈!”
却说蔓生将今瑶拉走后,富辰便颇觉无趣,于是便出了寝门站到父亲身旁。他恰好听到了司马与伯姬的对话,遂转头朝内寝看去,只见公孙枝与子芸姜并排坐着,面上皆有羞赧之色,不由得“噗嗤”笑了一声。引得富顺颇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得如此无礼?”
“是辰儿啊!”司马子申听到笑声,转头看到富辰正满是委屈地站在父亲身后,遂对富顺言道:“辰儿如今也可独当一面了!去岁伐骊时,他初次出征便数次帮老夫摆脱险境,端是英勇无畏!生子如此,富子也算是有福之人啊!”
“为主将排除艰险本是车右的职责,他若连这点都做不好,又有何面目立于公族之列?”富顺惭然辞谢:“子明不过是尽了些甲士的本分,如何能当得起叔父如此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