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想重塑美国教育,结果引发了学生和家长抗议

堪萨斯州惠灵顿 — 抗议的种子在教室里播下,蔓延到厨房、客厅以及学生和父母间的谈话中。

抗议的高潮是今年 1 月份的罢课。14 岁的柯林·温特(Collin Winter)是堪萨斯州麦克弗森市(McPherson)的一名八年级学生,他参加了那场罢课。在附近的惠灵顿镇,高中生举行了静坐示威。他们的父母在客厅、教堂和机器修理店的里屋组织起来,集体出席了学校董事会。在没有任何政治庭院标语的社区,突然出现了画上暗红色斜线的自制标语。

硅谷来到了堪萨斯小镇的学校——但进展并不顺利。

“我想拿回我的 Chromebook 笔记本,告诉他们我不想再参与了,”16 岁的凯莉·福斯隆德(Kallee Forslund)说。她是惠灵顿的一名十年级学生。

八个月前,威奇托(Wichita)附近的公立学校推出了 Summit Learning 的一个基于网络的平台和课程。这个来自硅谷的项目推广一种名为“个性化学习”的教育方法,使用在线工具来定制教育。Summit 提供的这个平台是由 Facebook 的工程师开发的,由 Facebook 的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和他的妻子——儿科医生普莉希拉·陈(Priscilla Chan)共同资助。

堪萨斯城的许多家庭最初接受了这种变化,因为他们一直想改变公立学校资金不足、学生考试成绩不断恶化的状况。在 Summit 的项目中,学生们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要使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查看课程计划和测验,并按照自己的节奏完成。教师们协助学生完成功课,开设辅导课,领导特殊项目。这个系统对学校是免费的。笔记本电脑通常由学生自行购买。

后来,学生们开始出现头疼和手抽筋的情况。有些学生表示,他们感到更焦虑了。有一名学生出现反复的癫痫发作。还有一名学生要求戴着父亲的狩猎耳罩上课,以避免受同学们干扰,因为现在的功课基本上都是独自完成的。

“我们允许通过电脑教学,但孩子们看起来像僵尸一样,”泰森·柯尼格(Tyson Koenig)说。他是麦克弗森的一名工厂主管。去年 10 月,他让自己 10 岁的孩子退学了。

惠灵顿居民汤姆·亨宁让自己的儿子托比(Toby)从公立高中退学,因为他对 Summit Learning 的课程感到担忧。图片版权:Christopher Smith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在本月公布的一项针对麦克弗森中学家长的学区调查中,77% 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在不使用 Summit 的教室里上课。超过 80% 的人表示,他们的孩子对这个平台表示担忧。

“变革的路上很少没有坎坷,”麦克弗森的学校监管人戈登·莫恩(Gordon Mohn)说。他还表示:“学生们正在成为自主学习者,对自己的学习活动拥有更大的自主权。”

惠灵顿高中的校长约翰·巴金多夫(John Buckendorf)表示,“绝大多数家长对这个项目表示满意。”

不仅在堪萨斯州,美国全国范围内反对 Summit 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四年前,Summit 开始在公立学校试用它的系统,目前约有 380 所学校的 7.4 万名学生在使用该系统。去年 11 月,当布鲁克林的一些高中开始使用 Summit 平台后,学生们进行了罢课活动。宾夕法尼亚州印第安纳大学的一项调查发现,70% 的学生希望取消 Summit 或将其作为可选项目,学校董事会因此缩减了 Summit 的规模,并于本月投票决定终止该项目。在康涅狄格州柴郡(Cheshire),该项目在 2017 年遭到抗议后被取消。

“当出现令人沮丧的情况时,孩子们通常会克服它们,父母也会克服它们,然后继续前进,”玛丽·伯纳姆(Mary Burnham)说。她的两个孙辈在柴郡的学区上学,她发起了终止使用 Summit 的请愿。“但这个谁也克服不了。”

尽管许多科技界人士在家里不愿使用电子产品和软件,竞相把自己的孩子送入不使用科技产品的学校,但硅谷多年来一直试图按照自己的形象重塑美国的教育,而 Summit 一直是该运动的前沿阵地之一。不过,这次抗议引发了人们对公立学校严重依赖科技的质疑。

多年来,教育专家一直在争论自主在线学习和教师主导的传统课堂孰优孰劣。支持者认为,像 Summit 这样的项目为孩子们提供了高质量的课程和教师,尤其是那些生活在服务不足的城镇的孩子。持怀疑态度的人则对孩子们长时间看电子屏幕表示担忧,认为学生错过了重要的人际交往课程。

在没有任何政治庭院标语的社区里,突然出现了关于 Summit Learning 的标语。图片版权:Christopher Smith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的高级科学家约翰·帕内(John Pane)研究过使用数字工具定制学习的程序。他表示,该领域仍处于起步阶段。“还缺乏充分的研究,”他说。

黛安·塔文纳(Diane Tavenner)曾是一名教师,现任 Summit 的首席执行官。她从 2003 年开始创办了一系列名为 Summit Public Schools 的公立特许学校,开始开发用于课堂的软件,让学生“释放自己内心的力量”。由此孕育出的 Summit Learning 正逐渐发展成一个新的名为 T.L.P. Educaiton 的非营利组织。塔文纳表示,堪萨斯的抗议主要是因为怀旧。

“有些人不想改变。他们喜欢学校现在的样子,”她说。“不喜欢 Summit 的人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在反对变革。”

2016 年,Summit 付费委托哈佛大学教育政策研究中心(Harvard Center for Education Policy Research)设计了一项研究,但后来又决定不参与该研究。曾为该评估做准备的哈佛大学教授汤姆·凯恩(Tom Kane)表示,他对公开反对 Summit 持谨慎态度,因为很多教育项目都是由扎克伯格和陈博士的慈善组织“陈-扎克伯格倡议”(Chan Zuckerberg Initiative)资助的。

2014 年,扎克伯格资助了 Summit,还派了五名 Facebook 的工程师开发这款软件。2015 年,扎克伯格写道,Summit 的项目将有助于“满足学生的个人需求和兴趣”,科技“为教师腾出了时间,让他们可以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辅导学生”。自 2016 年以来,“陈-扎克伯格倡议”已承诺向 Summit 提供 9910 万美元的资助。

“陈-扎克伯格倡议”的首席通讯官阿比·卢纳尔迪尼(Abby Lunardini)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非常重视大家提出的问题,Summit 已经与学校领导和当地家长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她还表示,许多使用 Summit 的学校“喜欢并支持这个项目”。

没有什么地方比堪萨斯州中部城镇惠灵顿(人口 8000)和麦克弗森(人口 1.3 万)更能说明人们对 Summit 的反应了。这些城镇被麦田和工厂包围。居民在农场、附近的炼油厂或飞机零部件制造厂工作。

2015 年,堪萨斯州宣布,它将支持“个性化学习”这样类似“登月”一般超前的教育项目。两年后,它选择了“宇航员”学区,其中就包括麦克弗森和惠灵顿。家长们收到承诺“个性化学习”的小册子时,许多人兴奋不已。学区的领导们选择了 Summit。

“我们想让孩子们拥有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麦克弗森的牙医、校董会成员布赖恩·基纳斯顿(Brian Kynaston)说。

他说他喜欢 Summit 的项目。他 14 岁的女儿凯尔西(Kelcie)表示,她觉得自己可以作主。“大家给它下结论太早了,”基纳斯顿先生表示。

工厂主管柯尼格表示:“你希望你的孩子能成为创新者。你希望他们站在未来的最前沿。”

新学年开始时,孩子们在笔记本电脑上使用 Summit 的软件和课程。在课堂上,他们坐在电脑前学习数学、英语和历史等科目。老师们告诉学生,老师现在的角色是辅导员。

有特殊需要的学生的家长立即发现了问题。惠灵顿的夜班护士艾米·杰克逊(Amy Jackson)12 岁的女儿梅根(Megan)患有癫痫,神经科医生建议她每天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不要超过 30 分钟,以减少癫痫发作。自从学校开始使用 Summit 以来,梅根每天癫痫发作好几次。

去年 9 月,一些学生在 Summit 的平台上学习时偶然看见了有问题的内容,该平台通常会引导他们点击指向开放网络的链接。

在一节讲述旧石器时代历史的课上,Summit 提供了英国《每日邮报》的一篇文章的链接,页面上出现了穿比基尼女子的色情广告。还有两位家长表示,一个关于十诫的链接把孩子们引到了一个基督教皈依网站。

塔文纳表示,我们以开放的互联网为基础构建课程,从这个角度讲,将《每日邮报》的文章加入课程计划是合理的做法。“阅读水平很低的人也能看懂《每日邮报》,”她说。后来,她补充说,那个链接有问题。她还表示,据她所知,Summit 的课程没有把学生引向基督教皈依网站。

全国各地的教师都表示,他们对 Summit 意见不一。有些教师表示,Summit 把他们从制定课程计划和批改测验中解放了出来,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单独辅导学生。也有些教师表示,这让他们成了旁观者。一些家长表示,他们担心孩子的数据隐私会被泄露出去。

“Summit 要求掌握每个学生的大量个人信息,并计划一直追踪到他们上大学,甚至到他们大学毕业以后,”全国组织“学生隐私家长联盟”(Parent Coalition for Student Privacy)的联合主席莱奥妮·海姆森(Leonie Haimson)表示。

Summit 表示,它一直遵守《儿童在线隐私保护法》(Children’s Online Privacy Protection Act)。

到去年年底,麦克弗森和惠灵顿的很多学生都受不了了。尽管 Summit 项目要求学校承诺每周让学生和老师至少会面十分钟,但一些孩子表示,会面仅持续了约两分钟,或者根本没有举行。

惠灵顿高中 16 岁的学生玛丽兰·弗伦奇(Myriland French)表示,她患上了视疲劳,她很想念与老师和同学们在课堂上交流的时光。“现在,每个人的压力都更大了,”她说。

“现在,每个人的压力都更大了,”16 岁的玛丽兰·弗伦奇说。她表示,在使用Summit 课程的过程中,她患上了视疲劳,她很想念与老师和同学们在课堂上交流的时光。

麦克弗森的八年级学生柯林·温特表示,他和其他约 50 名学生一起参加了 1 月份的罢课。“我有点害怕,”他在谈起罢课时表示。“但我也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前不久的一个晚上,惠灵顿的十几位家长和学生在当地家长汤姆·亨宁(Tom Henning)的机器维修店的里屋举行了一次组织会议。其中一位家长叫克里斯·斯莫利(Chris Smalley),他是一名机械师,有两个孩子,一个 13 岁,一个 16 岁。斯莫利在自家门前竖起了越来越大的庭院标语——尽管他知道扎克伯格不大可能开车经过,看到那些标语。标语是红色的,在单词“Summit”上划了一条斜线。

“他们给我宣传的东西听起来很棒,”斯莫利说,“实际却是我们买过的最差的残次品。”

迪安娜·加弗(Deanna Garver)是一名教堂秘书,她的两个儿子分别在上二年级和八年级。她也做了一个庭院标语,上面写着:“不要跟着 Summit 一起堕落。”

惠灵顿市议员凯文·多兹(Kevin Dodds)表示,去年的秋季学期结束后,惠灵顿有十几位家长让孩子从公立学校退学了。在麦克弗森,柯尼格和妻子梅根(Meggan)用原本攒起来用于翻修厨房和度假的钱把两个孩子送去了一所天主教学校。

“我们不是天主教徒,”柯尼格太太说。“但我们觉得,在饭桌上讨论他们在宗教课上可能听到的东西,比讨论他们在 Summit 上看到的东西要容易得多。”

多兹表示,还有近 40 个家庭计划在今年夏天之前让孩子离开公立学校。

“因为身处穷乡僻壤,”他说,“我们成了小白鼠。”

翻译:王相宜

题图版权:Christopher Smith for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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