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我爱你】
今天肯定是黄道吉日!刚刚把一个客人送到银晨大厦,系统马上又分配了一单给他。景东匆匆灌了一口水,拿起电话:“你好!是3344吗?我已经在银晨大厦楼下了,就在沧海大道的树荫下,白色的日产。”
听到对面好像有一声微不可闻的答应,景东挂掉电话,在驾驶座右手边的置物台上摆了一瓶未开封的水和一包新的纸巾。三年的滴滴生涯已经让他深谙“服务”的精髓所在,客人未必会需要水和纸巾,但客人肯定需要被重视。
眼睛习惯性地瞟往手机屏上的平台信息,又看到了尾号为3344的订单信息,心里突地跳了跳,那个号码似曾相识。
一个尾号好几个8的电话打进来,这个号码虽然没有存,但死也不敢忘。
“波哥!不好意思!昨天有点意外耽搁了,今天晚上之前一定把钱汇到你户头上!”景东对着手机架上的手机打躬作揖。听到车后门被打开,一个人坐了进来,应该是下了订单的客人,也亏得坐后面,省了直面他被债主讨钱的尴尬。
“哈哈!不要紧不要紧!我也不是来催债的。除了12年立夏,你因为被撞断了腿,停了几个月,其他时间都是每月5号准时给我打钱的。昨天没有收到钱,我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所以打电话来问一下。”手机音量调得太大,又开着免提,扩音器把波哥本来就宽阔的嗓门释放在逼仄的车厢里。景东有些羞赧,毕竟后座的乘客肯定听到了。虽然自己在这城市举目无亲,乘客必然是陌生人,且世界这么大,以后未必也能再碰见,但被人知道欠钱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还是习惯性地,景东抬头扫了一眼倒车镜。这一眼就把他的视线黏在了倒车镜上,那些他误以为已经被他熨烫平整的过往里的恩怨从脊梁骨里覆盖过来,把他的心肺肝裹住,像拧毛巾一样狠狠地拧,额头马上就被拧出汗水来,嗓子里的水份被排干,于是他的声音仿佛掺进了沙子一样摩擦:“那个,波哥,不好意思,我有客人,先开车了……”
挂了电话,景东魂不守舍地起步、左转,白色日产融进晚高峰的车流里。
景东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条道路,这得益于十年前刚来这座城市时的一场恋爱。在一片沙洲上,初来乍到这城市的他认识了一个失意的女孩,那段热浪涌动的夏天的长夜里,他骑着踏板车,载着那个女孩探遍了这座城的每一条街巷。因此,即便再魂不守舍,景东的本能还是能驾驭着白色尼桑在车流、在街巷灵活地游走,眼看与订单的目的地越来越近。
车厢里的两人默不作声,压抑的气氛惊醒了景东,他发现平日里风趣幽默的自己竟然罕见地没有说一句话,不由自嘲地哂然。
这分开后的十年,看似仿若电光火石转瞬,自己的境遇好像并无多大改变,甚至还不如当初。但其实无论是心境还是处世所秉持的态度都较彼时有太大不同,想必她也亦然。
就好像前去川西旅行的两人,在雅安邂逅,他留在了康定,而她继续往四姑娘山揽胜。十年后再遇,他是两腮黑红的康巴汉子,她是旧地重游的京都少妇,不仅仅人生再无交集,哪怕相逢也未必相识。
既然如此,自己还何必困顿于此?还何必紧张得两手冒汗?还何必奢望这共处一厢的车程能变得遥遥,遥到一辈子都开不完的永远?
只是再一次擦肩,哪怕再回首,所见也只是背影,这令人忆起往昔的容颜大概再也不会见。想到这里,景东的哂笑里就牵出一丝不舍的味道,抬起眼皮往倒车镜里狠狠印了一眼。
倒车镜里的女人一声不响地缩在角落,紧倚着车门,右手抬起,胳膊架在车窗上,而愈加尖细的下巴又枕在胳膊上。岁月没有能留下一丝痕迹的漂亮脸蛋神色木然,眼神投向着窗外某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依旧有着使当年的景东为之倾倒的清透和倔犟。
“师傅,我不去桑田小区了,您帮我送到秋江筑吧。”后视镜里的女人优雅地将栗色的长发拢到耳后,幽幽地开口说,眼神依旧停在暮色渐深的窗外,顿了顿又补充道:“秋江筑就在沧海大道尽头的沙洲边。”
说完也不管前排的司机作何反应,自顾自拿出手机贴在耳边打起电话,慵懒的样子风情万种:“亲爱的,有空吗?能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曼珠拒绝了男友一起前往美国读研的邀请,毕竟,这费用不是她那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可以承担的。她接受了珠三角那座新城的一家公司的实习邀请。
男友去美国前过来陪了曼珠半个月,在这座新城里,像寻常褪却了激情的情侣一般逛街、寻景,不同的是他们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未来,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也没有寻常即将要分手的情侣间应该有的离绪。
最后的几天里,曼珠和男友都会去沧海大道尽头的那滩沙洲上静坐,谁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江水安静地向东流。曼珠心想,每个人的生命大概都是这样,汇入海,一路携来的风尘和泥沙大半留在了沙洲上,就像锚在过去的记忆。
曼珠记得以前读到过一首诗,其中一句是“沙洲客独行”,却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上一句是什么,于是转头问男友。向往着美式的快餐生活的男友自然答不上来,倒是路过的一个长发的男子回答她:“岛屿蝉分宿。”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面对面,此刻八月的夜蝉正在江两岸沸反盈天。至于第一次面对面的说法,是因为早在一个小时前曼珠就看见那个长发的男子从被晚霞烧红的江面中站起来,夕阳和晚霞的映照里,赤裸男子极具力量感的线条和棱角分明的脸庞,给了一直与线条打交道的曼珠巨大的视觉冲击。
男友走后的第三天,曼珠再次在沙洲邂逅了长发的男人。那天晚上,曼珠与他讨论诗歌、音乐和线条,一起在皎洁的月光里游泳,一起抽烟,甚至对着沉默的江水讨论都不曾与男友讨论过的未来。月上中天的时候,两人默契地安静下来,肩靠着肩。看着平滑似镜的江面倒映的半月,曼珠轻声说:“别时茫茫江浸月,我并不害怕分别,因为有分别才有重聚,但为何我看着流淌的江水还是莫名地哀愁。”
“龙之介二十岁的时候写了一篇《大川之水》,文中的他对着江水也有着与你一样的哀愁,他哀伤的是被生父取消了原籍和继承权并与亲生家庭越来越远的今时往日,哀伤的是被如江水的时光带去未知的远方的迷惘。大部分人多愁善感的不外乎得失,不论是功名利禄里的起落,还是时光流转间的悲喜,你我概莫能外。”
曼珠轻轻嗯了一声,把尖下巴戳在男人的肩膀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把长发剃了吧。”
男人听懂了曼珠的潜台词,像所有爱情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开始浪漫的约会。在彼时还未扩张也没有林立的高楼的新城里找寻美食,挥洒年轻的活力和好奇。
好像没有海誓山盟过,但曼珠就是笃定自己的下半生将和这男人一起度过,虽然这男人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即便通过努力这个男人也还是一个看起来并不老练的业务员,可是她就是坚信这个男人终于有一天会戴上发箍、手提金箍棒、脚踏七彩云。她喜欢他无视世俗的不羁、他来去如风的自由、他天马行空的创意、他侃侃而谈的文雅。她欢喜他孔武有力的侵入、他一力肩挑的霸道、他帮亲不帮理的蛮横。于是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不像寻常的爱情,过了百天就开始熄灭,每次对视,他们依然有把对方揉进血肉的冲动。午夜,半梦半醒的她会在他怀里低语:“以后要在沙洲对面买套房子,我要告诉我的孩子,我与你相识在那江水里,相伴在如流水的时光里。岁月静好中,我种花侍茶、读书画画,等你驾着七彩祥云来接我和孩子游遍四海五湖。”
或者是因为曼珠的梦想,男人愈加努力地工作和应酬。初起曼珠是欣喜的,总觉得美好的日子指日可待。可惜,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致力于工作便难免失了陪伴,曼珠开始耍小脾气,幸亏男人大度,总是宠溺地抱住她,再三保证这只是暂时的。
可是男人的保证并不能圈住曼珠的想象力,她开始沉浸在担忧和胡思乱想里,开始用无克制的购物来转移对男人的想念。
直到某天,她突然惊醒自己差点毁了自己和男人的未来。深思熟虑后,曼珠告诉男人自己想利用空余下来的时间修读法语和MBA。很多年后回头看,那是当初不懂事的自己做了个更不懂事的决定,不仅仅没有让未来更为平坦,还在本来就不堪重负的男人身上再加了一副重担,而且在她奔往理想的脚步和脚踏实地的男人间生生拉起一道再无法平视的落差。
男人揉揉她的头,温柔又霸道地把她箍在怀抱里,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磁性:“放心吧,你只需要认真学习,费用的事情交给我。”
曼珠也忙碌起来,来往于公司、学校、暂住房之间,经常接不到男人的电话。后来索性辞了工作,时间倒是多了,再也不会接不到男人的电话,倒是男人常常接不到她的电话。
患得患失之间曼珠会扳着手指算他们之间有多久没有一起吃饭,有多久没有一起温存。她觉得男人变了,不再爱她了,她要的是当初的那个男人,那个不羁的、自由的、浪漫的、文雅的男人。
某天半夜,也是半醒半醉之间,还是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曼珠低低地说:“我爱你,期望与你携手一生。可是现在我感受不到你的爱,你在工作和你设定的未来里疲于奔命,分不出一点时间给我。要知道,不过好当下,如何能过好未来!或者……你把时间给了别的女人?”
男人没有回应她,是睡着了,亦或是避而不谈。
立夏那天,曼珠用男人藏的铁观音烤了一锅茶叶蛋,满心期待地等着男人回来惊喜于她的杰作,可是等到十一点还不见男人进门。她开始打电话,没有人接,再打,从隔半小时一个电话,到十五分钟,到十分钟,到连续不停地拨打。凌晨四点,语音提示对方手机已经关机,她的手机也是电量见底。曼珠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拉着一个大行李箱走出了一起经营了大半年的温馨小窝。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太阳恰好升起,阳光照在刚刚绽开的紫色梧桐花上,花瓣上的露珠像闪光的钻石。曾经梦想过他能单膝跪地呈上装在精致的盒子里的钻石戒指,并将它套在她手指上,钻石折射出细碎而耀眼的光芒,照亮她幸福的笑容。他终是让她得到了这种细碎而耀眼的光,在桐花的朝露上。
曼珠对着手机讲到她走出桑田小区的时候,白色尼桑也已经出了城区,车子靠着最右边的慢车道行驶,每一辆超过它的货车都会愤怒而鄙视地轰一下油门。即便如此,跨江高架桥也近在眼前了。高架桥很长,可是景东第一次觉得这高架桥还是太短,短到不足以让后座的女人讲完她的故事。所以他把车速再降低了一些,迅速往倒车镜瞥了一眼,希望女人不会发现他的小动作。
后座的女人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泪水在她精致的脸蛋上肆意流淌。景东熟悉这个表情,也熟悉她脸上的泪水,他的舌尖甚至都记得泪水的苦涩。最怕她伤心失望,泪水就是对他无能和无奈的无声控诉,所以那时的他总是把那泪水舔舐进嘴里,不管它有多苦涩,即便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毕竟自己的一切努力只求她的欢颜,为此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
可惜,要在这座城里安家落户并不容易,哪怕是他去赴汤蹈火,也肯定不是三年两载可以达到。他常觉得自己是一只刚出鸟窠的金丝燕,还没有来得及筑巢就在雨林里遇到了爱情,虽然争分夺秒地呕心沥血用以建造燕窠,但爱情等不及了。
正如后座上的女人讲述的故事,沙洲上燃起的爱情迅速得迫不及防、幸福得难以忘却。无论是这个女人还是这段爱情都太过美好,美好到值得他一人担起所有困苦,美好到值得他用一生去实现这段爱情里的愿望,哪怕爱情已经逝去。所以,他从不曾提起过重病的母亲的医疗负担;所以,任她无节制地购物、实现继续读书的梦想,也无非是在不堪重负的驼马背上再加一副担子。
彼时的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否撑得住,总觉得再挪几步,然后再挪几步,就是母慈子孝,就是白首如新。立夏的晚上,一场车祸横亘在他的面前,拦住他前进的脚步。两天后,他才清醒过来,清醒的不仅仅是神志,还有认知,他失去了灵活的左腿、爱情、还有留不住的母亲。
面对着微信语音里那句颤抖的“我们分手吧……”,景东选择了不回复。无论是她的美貌,还是她的气质,再或者她的理想,都决定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能相遇并拥有她的爱已经是情理之外,所以就不该奢望再拥有她的人生。那么,不解释、不回复,才好让彼此断了念想,也好让彼此回到各自世界里原本的轨道上。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是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
曼珠离开了那座新城,拖着行李箱和一个尾号为3344的手机号。手机号是他在桑田小区外的移动营业厅选的,他说这叫“生生世世”。这十年,曼珠没有换过手机号,但删了通讯录。总会有人好奇问身在北京的曼珠为什么一直用一个珠三角的手机号,曼珠从来只是笑笑,她无法跟人解释自己是在等一个陌生的电话:“如江水般川流的人群里,我找到你了。”
有姣好的容颜总是不缺人追求,有诗意的灵魂也不会缺仰慕者。这两样曼珠恰好都有,于是她也就不缺前赴后继的追求者。无论在与世无争的象牙塔,还是在争权夺利的商场里,曼珠都是那朵最耀眼和骄傲的花。
世上也不缺优秀的男子,机缘巧合或者刻意为之下,总会有几个成功地入了曼珠的眼。可是他们都不如他,并非是曼珠不懂得他们的好,而是因为在经历过与他最彻底的灵魂的交缠后,难免就嫌弃红尘里的那些美带着俗气,哪怕再如何阳春白雪,也还是避免不了淡淡的烟火味。
曼珠也曾要求过男人开车载着她在深夜的街巷里穿梭,也曾与心仪她的男子一起在某片海里游泳、在某片沙滩静坐,没有人懂她,也没有人跟她说大川之水的哀愁。
午夜梦回之际,她也会钻进哪个男人的怀里喃喃:“我想有一栋房,面对着江和沙洲,院子里有香炉茶桌、有摇椅案台,四月里蔷薇缀满篱笆、芍药散发芬芳……”。也许还未入睡的男人会爱怜地说:“我明天就去置办。”曼珠总会低下头凄然地笑,心想,可惜你不是他,可惜如此轻易得来的也并没有多么令人向往。
渐渐地,经历过更多的不如意的曼珠懂得了担当,懂得了无奈和无奈下的取舍。这让她愈发怀念沙洲上燃起的那段的爱情的真挚,也愈发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四下无人时,曼珠总会不由自主地与记忆里的那个男人对话,跟他讲希望和哀伤,给他看笑容和泪花。直觉中他已经是她最亲密的朋友,虽然再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再无法汲取他的体温。
两年前她突然意识到应该与他告别,与记忆里的他告别,为此她应该做点什么,来祭奠他、她、沙洲上的他们。在董事会提出在南方那座新城的沙洲边建造一个别墅群的方案很快通过和落实,那里的每套房子都面对着江水和沙洲,院子里都有香炉和茶桌、蔷薇和芍药,虽然没有她和他。别墅群的名字叫“秋江筑”,为了“岛屿蝉分宿 沙洲客独行”。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 一边泪流
白色日产无声地停在秋江筑绿植如茵的大门口,站岗的门卫小跑过来,殷勤地拉开后门,恭敬站在门边等候曼珠。
“我把十年的经历都告诉你了,你当真这么狠心不能原谅我?哪怕作为多年未见的朋友,跟我说一声’你好’都不愿?!”曼珠坐在后座没出去,右手扶着前排的靠背,爬满泪水的脸庞微微前倾,颤声问景东。
终于,在倒车镜里景东的眼神与曼珠的眼神相遇,这是十年后的首次灵魂的相通。十年前,他们的对视总是会点燃彼此,十年后,他们的对视里是哀怨和无奈。
看着曼珠再次汹涌的泪水,景东又生出把它舔干的冲动。他把自己固定在驾驶座上,忍住转头看她的冲动,嘴唇嗫喏着准备说点什么。
“我在对岸买了一套房子,就是你当初要的样子,上个月按揭刚刚还光。”、“立夏那天我出车祸了,所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我记着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个转角。”、“我常常会来江边等你。”、“我在等你电话。”、“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
“再见!”想说的很多很多,毕竟从十年前的戛然而止累积到如今,千头百绪,景东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却鬼事神差地说出这样两个字。
两个字出口,景东竟然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一身轻松。也许放不下的过往也是负担,他背负着走过十年,如今终于可以当着对方的面卸下。
两个字出口,后座的曼珠面如死灰,清澈眼睛里的幽怨散去,同时散去的还有希望和神光。她抬手用手背擦了一把泪水,似乎也放下了什么,昂起头跨步走出车。
白色日产车平稳地起步,流畅地转弯,驶入通往沙洲的柏油路。
景东提着应急灯一瘸一瘸地走在沙洲上。他已经记不清十年里,自己拖着这条残废的左腿来了多少趟,每一次,都以为是最后一趟,这一趟也是。
在当年和曼珠一起坐过的那个位置,景东坐了下来。那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夜色里,曼珠把尖下巴戳在他肩膀上跟他说:“你把长发剃了吧。”
景东摸了摸十年未变的杨梅头,转头望向秋江筑,临江有一栋房子的阳台亮着灯,有个依旧曼妙的身影婷婷在那里,依稀在向他挥手。
“下次过来,告诉我,也许我们可以在院子里喝茶,像个十年未见的朋友。”景东终于拨出了那个错以为已经忘记,手指却已经练习拨打了无数遍以3344为尾数的电话号码。
“我一直在,住到芍药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