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的书最早读的是《局外人》,后来又读了《鼠疫》。
有天跟朋友约了吃饭,到的早,在书店等她,又看到加缪的《西西弗神话》这本书就读了起来,不过只是读了个开头。
这两天终于抽空读完了它,如果说《局外人》是加缪在提出问题:世界是荒诞的,一切都是徒劳,一切都那么可笑,一切都没有意义,那我们是为了什么在活着呢?
那么随后加缪写的这本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用来回应这个问题。
或许很多人应该都听过关于西西弗推石头的这个神话故事,但这里我还是赘述一下。
西西弗的神话源于古希腊的神话,西西弗是人间最足智多谋的人,他是科林斯的建城者和国王。
因为他太聪明,设计给死神戴上了手铐,导致人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死去。这个行为惹怒了诸神,西西弗被打入冥界。
在被打入冥界之前,他叮嘱妻子不要埋葬他的尸体,因为一个没有被埋葬的人,是没有资格待在冥界的。
于是,他请求冥界的管理者给自己三天时间回到人间处理后事。
这当然又是他的计谋,回到人间,他就没有再回去,直到自然死亡。
一系列的举动,让诸神感觉自己被一个凡人戏弄了,很生气,就在他死后将他打入地狱。
他所受到的地狱惩罚,是每天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再眼看着巨石滚到山脚下,他要永远地、没有止境、没有希望地重复这个艰难又毫无意义的动作。
众神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惩罚,但是西西弗却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我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西西弗推石头有意义吗,不痛苦吗?
对此加缪的回答是:“没有,人生是荒诞的,本来就没有意义。”
但是,“登上顶峰的斗争足以充实一个人的心灵”。
人生本就是一场徒劳,就是无法战胜的荒诞。但是结果并不重要,推石头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抗争,就是在荒诞绝境中的自我满足。
所以加缪在开篇就说:“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2
《西西弗神话》里叙述了这样一个场景:
“起床,乘电车,在办公室或工厂干4个小时,吃饭,乘电车,再干4小时,吃饭睡觉,而且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和星期六,全是同样的节奏,大部分时间里,这条路走得相当顺畅。不过有一天,突然萌生‘为什么’的疑问。”
这是不是我们时常经历的时刻,如果把电车替换成地铁或者公交或者早高峰的堵车,把吃饭替换成点外卖,然后代入自己的职业,是不是就会觉得完全是在写自己?
是不是也经常在疲累的时候问自己,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地重复同一种生活,不断的推同一块石头上去,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每个人都是西西弗,都在不断的推石上山。高中你以为大学是山顶,在题海里跋涉,推着巨石艰难上山,终于登顶,你准备停下来,好好歇口气,可是石头咕噜一下又滚到了山脚下。
山顶的名字换成了“一份好工作”。
你以为一份好工作是山顶,你学习有用的知识 ,考有用的证书,练习有用的能力,苦心准备简历与面试,推着石头艰难上山,终于登顶,你想要好好歇口气,可是石头咕噜一下就滚下山去了。
再抬头看,山顶的名字换成了“升职加薪”,你需要在一方格子间里把石头重新推上山顶。
而往后你要推石上去的山顶还有“买房结婚”,还有“把孩子教育成才”……
人生的困境是永无止境的,表面上看起来我们推的不是同一块石头,登的不是同一座山,可说到底不全是一样的吗?我们不断地推石上山,登顶之后巨石马上就滚落山下,终点很快就变成新的起点,循环反复,直到死亡。
那我们的命运和西西弗有什么不同,我们也一样被判罚不断推石上山吗?无效、徒劳、日复一日地劳作,然后在这个过程中走向死亡。
所以,你看,生命是多么荒诞,没有意义啊。
西西弗神话,是一则极其简洁的神话,但它却是全人类生活的象征。
1942年,26岁的加缪完成了自己最经典的代表作《局外人》,在文学界一举成名。随后,他开始创作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
1957年,44岁的加缪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当年瑞典文学院给他的授奖词这样写到:
“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永不停息地将巨石推向山顶,而巨石又一成不变地滚下来。这在加缪的一篇随笔里,成了人类生活的象征。
3
我们洞察到了生命的荒诞和无意义,但是重要的是:然后呢?我们应该怎么做,应该如何应对这种荒诞和无意义,我们应该怎么过自己的一生?
在这本散论中,加缪从荒谬哲理的高度把人的态度概括为三种:
其一是生理上的自杀:在无法摆脱的阴影面前选择自行消失,而摆脱荒谬的重压与人生的无意义。这是种消极逃避、俯首投降的态度。
其二是哲学上的自杀:这是在精神领域里从现实面前逃避开,隐遁到上帝、来生、彼岸或神秘的天国去,从而进行自我理性的窒息与自残。
而第三种态度,奋斗抗争的态度,则被加缪高度浓缩在了对西西弗神话的改写之中。人在荒谬境况中的自我坚持,永不退缩气馁的勇气,尤其是在绝望条件下的乐观精神与幸福感、满足感,所有这些都昂扬在《西西弗的神话》里。
加缪确认了生命的荒诞和无意义,但并不主张把生命引向疯狂和死亡。他说:“人生正因为没有意义,就更值得一过。”
活着,带着世界赋予我们的破裂去生活,去用残损的手掌抚平彼此的创痕,固执地迎向幸福。
因为没有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而只要竭尽全力去穷尽就应该是幸福的。拥抱当下的光阴,不寄望于空渺的乌托邦,振奋昂扬,因为生存本身就已经是对荒谬最有力的反抗。如此的话语,是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带给我的力量与振奋。
在加缪的诺奖演说中,他做过一番动人的陈述:“通常情况下,选择献身艺术的人,都曾自视与众不同。然而他很快会发现,自己的艺术、自己的与众不同,往往就扎根在与所有人的相似中。艺术家就是在自我与他者不断的交往中、在半途不可错过的美景中、在无法抽离的群体中慢慢锤炼自己的。”
“生命是不幸的,是可悲的;人是孤独的。”这是个简单而正确的结论,但正是因为它的简单而正确,所以它并不能成为终点与目的,而只能成为前提与起点。
当我们不再执着某个山顶,我们就可以更加义无反顾地生活了。
石头到了山顶又会滚下来,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
“以鄙视的态度,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命运。这样一趟趟下山,如果说有些日子是行走在痛苦里,也有可能走在欢乐里。”
走在痛苦里也好,走在欢乐也好,真实活着的人生,每一步都是自己的。
在《西西弗神话》的结尾,加缪写到:“世界只有一个,幸福与荒谬是同一大地的两个产儿。
所以,诸神啊,你尽管嘲弄推石上山的西西弗吧,你说他一无所成,可是“这块石头的每一颗粒,这座夜色弥漫的高山每道矿石的闪光,都单独为他形成一个世界。
推石上山顶这场搏斗本身,就足以充实一颗人心。”
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读到这里,让人不由得一阵热泪盈眶。
纵然世界有其荒诞性,人生有其虚无性,但人生本就是一种经历,一种体验,一种感受,一种积累。
面对脆弱、渺小的自身,面对荒诞、无意义的生命,我们依然可以选择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一遍又一遍推着巨石上山。
正如木心所说:“生命好在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予意义。假如生命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却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尴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