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那些事儿】(三十五)刮痧

很多苗歌与民间故事都反映“苗”这个少数民族是汉民族西迁过程中产生的,苗族的古老传说中提到过,蚩尤与黄帝交战,其中有一支在战争与迁徙之前,向着太阳的家(日落的地方)追逐太阳,一路向西,到达黔地后被崇山峻岭阻挡而定居于此。

湿热的山间让西迁的汉人遇上了原先在中原干燥地区不曾感染过的瘴气,不曾患过的疾病。有人倒下,有人痊愈的过程中,这支队伍中有人总结了一套适用此地的的行医策略。苗医认为人体的健康与自然环境有密切关系,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得病,也应利用自然、气候的各种条件来医治,贵州山水、气候的奥秘,想必第一批到达这片土地的祖先就发现了吧。

家乡梅雨时节的情形与贵地长年的气候最像,那阵子老弱妇孺,甚至身强体壮的男子都可能恹恹的,无缘故地昏沉发热,四肢酸重。那时节,雨水骤多,气温升高,身体的毛孔向四处张开,水汽又无处不在,人像终年漂浮在海上的鱼,找不到呼吸的陆地。长长的梅雨季,时常见到孩子们肆无忌惮玩水的欢乐,也时常听见村子里孩子哇哇的哭声,家里大人一齐上,一个抱着一个抓着一个捏着,小小的肩膀上按出一连串红印,怀抱里的孩子才抽噎着睡着,又或者有谁家男人赤着背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前台阶上,女人拿着蘸了油的瓷勺上下挥舞,画出一片晚霞的殷红,才算收工,还或者遇见带着一脖子红痕在路上行走的老人,那一圈印章多半是昏沉乏力,又说不出哪儿不舒服的间隙,自己揪出来的。


痛并快乐着

那时候,母亲总跟我说:“呶,看见了伐,所以小人(小孩)要乖乖吃饭,穿好衣裳,要不然捏痧了哦。”刮痧很疼,小孩子皮肤细嫩,用勺子或者刮痧板都不合适,幼时头疼感冒一直是母亲用手捏,但即使那样,也够我哭一顿的了。念幼儿园时捏痧还要挣扎,挣脱了就想逃,所以那会总是父亲抱着我,不让我动弹,我则随着母亲的动作呜呜地哭,心里想着自己一定是江边船上抱来的(江南地带湖港河汊众多,又是京杭大运河的末端,来往船只货运频繁。家乡的母亲一贯用这句话吓唬自己的孩子,意思不听话就仍送回船上去。很多次冬天的时候,看见镇上码头边停靠着很多卖白菜的船只,我都在想我是哪条船上抱来的)。后来长大了,知道不捏这一顿,热度就不会消,因此即使疼得大叫还是稳稳地坐着。

——刮痧散气就是苗医的重要疗法。有时还要用针挑破痧块,放出紫黑色的血,父亲小时候就如此治过感冒。沈从文的《边城》里,翠翠的爷爷坐在河边,用一块圆滑的小卵石刮脚背,又用针放出血之后,才见他舒适一些。

体内湿气过重,气血阻滞不前,人自然昏恹无力。刮痧疏散湿气,畅通经络,放血则引导淤血外流,使气血更快运行。这个办法在藏民中也流行。后来问一些北方同学,他们都万分惊讶,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治病的,还怀疑是不是古代南方巫术的一种。我当即笑得不可遏制,不过后来想想也正常,北方干燥,湿毒郁结,大体上是不会遇到的。

《汉书·苏武传》记述苏武拒绝受审而拿刀自刺后,匈奴医生“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气绝,半日复”之后“武亦愈”。像这样的疗伤方式在后人看来,尤其是汉族同胞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岂不要像我的北方同学怀疑的那样,“这不是巫术吗?”少数民族的医术看起来稀奇古怪,有些甚至诡异,那是因为当地自然环境,风土气候与我们的不同,而且追踪源头,许多少数民族的文化信仰比汉族的更纯粹,更坚定,历史也更悠远。无论从原始图腾还是行为习惯上都可以看出他们内心虔诚的精神追求,所以蒙古族的萨满,藏族的仲肯,都需有梦的指引作为征兆,才能成为这一地区沟通天人的联系人,而这可能让外人觉得就是巫术、施咒,因为他们的喃喃祷祝和唱词确实像一串咒语。从文化、地域上说,我们应该更深刻地理解、探究这些现象,它们都是中华民族可贵的根,从医术的治疗效果上来看,许多治疗方法确实值得学习和借鉴,它们是中医博大精深的一个重要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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