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有个地方叫竹山,竹山上真的长了许多竹子。
几十公里外,有个地方叫杉林溪,那是一座国家级的生态公园,满是参天的百年巨树。
在台湾,人们相信一种促进健康的远行,就是在像杉林溪这样的地方散步,呼吸白日山林的新鲜空气,叫做「森林浴」。
南投是座山城,杉林溪也在山里,或者说占据了山的半面妆容。
杉林溪身处的山,另外一面是台湾大学实验林。
我的姨丈就在那里工作了几十年,他是台大森林系博士,但比起在大学教书,他更喜欢做研究。
姨丈是研究兰花的专家,曾经发现过新品种的兰花,登上国际期刊。
年轻的时候,阿姨会陪姨丈去山里做研究。
有次,姨丈在山谷中找到一株罕见的兰花,但那兰花长在歪倒的树干上,而树干歪倒的位置,挂在山谷两侧之间。
姨丈小心翼翼,如猴子一般用四肢攀爬,坐在悬于半空的树干上,采摘那朵小花。
阿姨说,那时候真怕姨丈掉下去,那恐惧的画面在她脑中浮现了许多次。
即使害怕,即使畏惧,即使大脑不受控制的想到不好的事,也要陪伴心爱的人,去做他想做的事。
这表示姨丈爱研究,胜过爱妻子吗?
我想这两者并不是敌对关系,而是相辅相成,使姨丈人生更圆满的组合。
有彼此相爱的妻子,有一个自己无后顾之忧的后盾,姨丈能更专注的去实现事业上的目标。而事业上的成就,又是促进伴侣爱意的闪光点。
这种闪光也是关系进展的动力,好比几个月前的台湾高考,就有一位考上台大医学系的女生,她高二的时候并没有拿这个当目标。
台大医学系是台湾高考分数最高的科系,女生成绩不错,但对当时的它,这个目标很遥远。
但这个女生认识了一个学霸男友,男友的目标是台大医学系,于是他们一起努力,相约要在台大医学系相见。
颇戏剧性的,女生考上了台大医学系,反而男生没考上。
但女生对记者说,她会在台大等他。
事业,那是某些人用来遮掩爱意丧失的一种借口。
真正恩爱的伴侣,有一方专注事业,对双方来说可能是考验,但不会是危机。
如果一方注重事业,注重到连另一半也不顾,这恐怕只是说明这个人对伴侣的爱极其有限。
就像一个人如果碰到真心喜欢的人,往往再忙碌也会挤出时间。
碰到不怎么有感觉的,就连拿起手机回个微信都懒。
哲学家康德说,「善,当以人为目的,而不是以人为工具(或有翻译为「手段」)。」
比方说,一国之君拿人民当人看,跟拿人民当韭菜看,那是完全不同的。
拿人民当韭菜,就不会考虑人民的感受,因为韭菜理当没有感受,韭菜生来低贱。
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死了许多人,虽说是为了防御蛮族为目的,但他却拿人当工具。
多少人在蛮族入侵之前,就死于修筑长城的残酷环境。
又好比有些父母,给孩子科科90分的目标,孩子考89分还要质问孩子为什么少了这一分。
孩子在学习上,被父母逼迫的失去学习乐趣,甚至失去上学的兴致,父母却总是说「我是为你好」。
这时我们就要搞清楚,到底这个孩子的好,对父母来说,是目的,还是手段。
有些孩子的成绩好,只是为了满足父母自己的欲望,甚至是弥补父母自身在学习历程中的自卑感。
逼迫孩子,比逼迫自己狠得多,那么孩子就只是他们解决自身问题的工具。
有些人在关系中也是如此,算计着要靠他人改善自己的处境。
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一段健康的关系,「互补」对关系的帮助不小。
在其他的关系上,比如我们和某些客户或同事,彼此之间没有深交的意思,那么仅是互相利用,而不是互相伤害,其实也足够好了。
但按照康德的说法,爱和利用,有明显的分野。
关键就在于,我们对他人的依靠,有没有拿他人当自身的目的。
比如两个相爱的人,他们在考虑许多事情上,是以「我们」为考虑的对象,那么不管考虑的结果是什么,都会以双方的利益为最大的利益,不容易出现自私的情况。
然而,有些人老说为对方考虑,为对方想。但主要是出于「我」的感受,那么很容易就会让关系中的对方,成为满足自己感受的目的。
一旦形成后者的情况,矛盾就可能产生,冲突也随之而来。
在《甄嬛传》、《延禧攻略》之类的宫斗剧中,有些嫔妃对皇帝好,是为了自己上位的欲望,有的是为了显赫家族,有的是为了打败讨厌的人,有的才是真正因为爱皇帝。
除了我的姨丈和阿姨,我又想起李安的例子。
李安的电影路一开始走得并不顺遂,养家的工作都落在妻子林惠嘉身上。
做为华人,性别文化的影响还是深入骨髓。
李安对于自己无法养家,感到很内疚,想要报名小区大学的计算机班,学习电影以外的一技之长,然后找个能够分担家计的工作。
林惠嘉知道了,很生气,她知道李安的理想和才华都在电影上,她要李安不要放弃,鼓励他坚持下去。养家的事情,她能担得起。
李安熬过了纽约大学毕业后的六年时光,在家写剧本,申请国片辅导金,等待机会。
这背后,因为有林惠嘉的体谅。
可以看见林惠嘉对李安的爱,李安也没有辜负妻子的肯定。其实在李安在家写剧本期间,他做家务、照顾孩子,也算是个尽责的家庭煮夫。
某个角度来说,即使李安没有成为今日闻名遐迩的导演,也不等于他的婚姻与家庭生活是失败的。
我又想到写公众号这回事。
网络很多时候充满各种情绪,毕竟在网络上发言,因为距离等因素,去除了许多日常社交的责任。
公众号的「公众」二字,在某些人眼里好像成了「公众服务」,人们都有资格跟公众号的作者要求、索取。
说真的,公众号也就是一个网络程序,喜欢就添加,不喜欢就删去,哪天心意变了又能加回来。
某些人拿公众号的态度,就像某些人面对民警的态度,觉得你应该要为我服务,所以我是大爷。
说穿了,公众号在这些人心中就是工具,是手段。
我曾听一位女心理咨询师私下抱怨,有些人一旦知道她的工作,就会开始跟她吐苦水,或者表现的特别情绪化,理由是「你是咨询师,应该没关系吧!」
还有一个例子来自一位男咨询师,有次他的一位友人把一位重度抑郁的女士介绍给他,理由是即使他们不能谈朋友,至少能给他增加一个个案。
这说法,我觉得对那位抑郁症的人,以及对他都挺不尊重。
因为我感觉咨询师被当成工具,可以任意摆弄。
这个假期,我没有回家,留在上海工作。
当我偶尔抬头,看见窗外的路数,我想起南投的树,想起朝任何一个方面都能见到山的记忆,想起森林浴流过鼻腔的清新。
但我不会在假期的时候,想起基于利用而存在的关系,因为他们未曾与我的生命同在。
我想念我的家人及朋友。
我们会互相嘲笑,互相挖苦,但我们不会觉得厌恶,因为我们知道,我们都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