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种老，是指心理年龄。是经历过千沟万壑后的一马平川，惊涛骇浪后的静如止水，波澜不惊。
林绘卉的心理大抵便是如此，在经历过萧如格的那样沧海巨浪之后，再见任何的男子，都是一潭死水。
初见何一凡，是在这个城市的雨果酒吧，列席参加了他们公司的庆功会，以蓝梦闺蜜加室友的身份。而那次庆功会的主角便是何一凡。
酒吧里的庆功会，唱的人唱得歇斯底里，鬼哭狼嚎，喝酒的人，喝得七荤八素，不认爹娘。
只有林绘卉一局外人，寂然地冷在一边，低头看手机。
不是蓝梦的提醒，根本没注意到何一凡递过来的一杯水，待抬起来头来，大主角的这一举动顿时成了酒吧里的冷笑话。
看到递过来的是略带黄色的液体，林绘卉本能地推辞。没想到何一凡却识人心思地说这不是酒，只是一杯桂圆红枣茶，润嗓子用的。
众目集焦，林绘卉只好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便讪讪地恢复淡然。到是何一凡，依然立在那里，服务生似地脸上终保持着浅浅的微笑，一直注视着林绘卉。
二、
林绘卉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铃声。林绘卉拿起手机一看，是何一凡发来的。其时，蓝如梦正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那边走这来，嘴里问着谁呀，林绘卉便急忙删除了那条短信接话说，是条垃圾广告，烦死人。
紧急地瞥了一眼，林绘卉还是看清了短信内容：是叫林绘卉快上Q。作贼似的林绘卉看着这个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蓝如梦，心里便生出几许怜惜，替蓝如梦不值。
本能地抗拒，还是鬼使神差的上了Q。却看到何一凡晒过来的两张话剧的门票。嗬嗬！本是QQ上的聊天废话，却没想到招惹成真。
何一凡挑衅地说林绘卉不敢赴他的约会，林绘卉就逞强地说，何一凡安排活动都是小儿科，无创意，不新鲜，所以不值得参与。
何一凡便问什么样的活动才算是高大上，有创意。
林绘卉便开始天马行空，信口胡掐，什么太空旅行呀，芭蕾舞剧啦，话剧啦，罗列了一大堆。
动了春心的何一凡，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却是迎难而上，下了真功夫，竟然还真搞到了两张话剧门票。
大伤元气的林绘卉，对爱情有着本能的消极。如今，又碍着蓝如梦闺蜜这一层关系，更是怠慢。任由何一凡在那里春心萌动，春意盎然，林绘卉这里却依然是寒冰料峭，冷若冰霜，寂然静默。
Q上直接拒绝，便下了线。
三、
蓝如梦暗恋何一凡这一事实，在林绘卉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女下属暗恋上自己的男上司，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桥段，只是这一厢情愿的暗恋里，结局是可想而知。彼此都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人愿意道破。明明不爱，却一直纠缠在这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里，这在林绘卉看来，享受福利的何一凡确实有点不地道。
不知道在哪一本杂志上看过类似的文章，内容大概是上司秉持着下属的爱慕，给下属一种若有若无的希望，然后让下属抵死地为自己卖命，直到功成名就领功请赏之时，却装出一脸的无辜。
很自然地，林绘卉就把蓝如梦与那个女主角联系在一起。几个月来，每每看到蓝如梦变着花样从厨房弄出点心，满心欢喜地带去公司；加班加到欢呼雀跃；却从来没看到过何一凡来找过蓝如梦，甚至除了工作以外的电话也没有，林绘卉就直想骂蓝如梦的脑子不是被门挤了就是有病。而且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都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清醒的林绘卉几次想当头棒霍，但看到蓝如梦只要一提起何一凡，便两眼放光，欢天喜地的样子，那挥起的棒子就无论如何也抡不下去，只能生生地咽下嘴边的话语。
或者，本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年轻人，不经历过千沟万壑的磨历，谁又不犯点糊涂犯点痴。
这样的感叹，林绘卉说的是蓝如梦，却又仿佛是自己。话音里满是年轮的味道。
四、
林绘卉也有犯痴的时候，只是那是在三年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至到今天，萧如格在林绘卉心里仍是沧海的水，巫山的云，横亘心底，难以逾越。
萧如格有着时下新好男人的诸多标准：学历、房子、车子、票子一样不缺；模样，性格，脾气也一样不差。还有着成熟男人的那种极致内敛：包容林绘卉的坏脾气，纵容林绘卉的小任性。但能够拿住林绘卉七寸的还是萧如格内心的那种细腻。成熟男人的那种历练，宽容，广博，还有细致入微的呵护，是林绘卉这类二逼文艺青年逃不出的蛊。
这大概是感情至上文艺青年的共性：撑得住伤害，却承受不了别人的好。着了魔似的，爱得死去活来，死心踏地。
貌似完美无缺的萧如格，却有着一项致命伤。萧如格给得了林绘卉一切，却给不了林绘卉名份。林绘卉心里至真至诚的爱情，却是别人眼里的不折不扣地“小三”。
别人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是俨然的道德判官，亲戚朋友的立场，空前地统一。有林绘卉的地方，随时都能成为战场。唇枪舌剑从四面射过来，林绘卉是唯一的靶心。
这样的境地，纵使林绘卉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纠葛不以，不安莫名。这样关系的维持，是林绘卉极度的隐忍，换取萧如格无尽的顺从与温柔。
一份感情，在无尽的纠葛与回报中来找平衡点，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大概，大刀阔斧，快刀斩乱麻，是结束这种纠葛最痛快也是最直接的方式，纵使鲜血淋漓。
萧如格突然消失了。
消失得彻底，不留一丝痕迹，只留林绘卉呆在原地，看着伤口汩汩渗血，只等时间来治愈。
一段情在心里留下烙印，纵使伤能痊愈，却有后遗症。在这以后的日子里，萧如格便是刻在林绘卉心上的书本——真实加体验版的择偶标准。不管遇到怎样的男性，萧如格都将作为标杆，拿来丈量他们的尺寸。
五、
林绘卉不愿意丈量何一凡的尺寸。在林绘卉心里，何一凡与自己是两个星系里的星星，中间隔着蓝如梦，那距离便是十万八千里。
何一凡用尽一切办法示好，林绘卉却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频频受挫的何一凡，非但没有减弱攻势，却继续加大了火力。这大概就是一直有优越感男人的特质，不肯轻易认输，反而越挫越勇，。
你这里避而不见，他那里却主动上门。
还是周末。当林绘卉被蓝如梦从被窝捞起来时，已经是中午开饭时间。两个人合租的公寓，蓝如梦经常下厨已是一种常态，但看着满满的一桌子的菜，林绘卉还是有点疑惑。
这时，门铃响了，进来的是何一凡。
何一凡带来了饮料和啤酒。看来，是早有预谋。
蓝如梦这一早上忙前忙后，欢呼雀跃，锅碗瓢盘，叮叮当当，原来心事全在这里。
何一凡虽是蓝如梦请来的客人，心怀着鬼胎，林绘卉却是心知肚明。
林绘卉想借口逃离，却被何一凡挡在了门口。
架不住何一凡挑衅的眼神，林绘卉决定硬着头皮抗衡，留下来三个人一起吃饭。
席间，蓝如梦张罗着给林绘卉的杯子倒啤酒，却被何一凡挡住。变戏法似地从袋子里摸出一大杯鲜榨淮山汁，递了过来，说还是让美女喝这个吧。
蓝如梦在那里愣了片刻，便嘻嘻笑说，哦哦，我忘记了美女是不喝酒的，还是你的记性好。
上次聚会，碰上林绘卉的生理期，不太愿意喝那生冷的东西，便推说不喝酒，单点了杯淮山汁，没想到何一凡就记住了这事，竟然还当了真。
趁着蓝如梦去卫生间的功夫，何一凡掏出了那两张话剧票。林绘卉意欲推辞，却突然灵机一动，故意声音提高了八度嚷了起来，如梦，有帅哥请你看话剧呢，好羡慕呀。
这消息一宣布，蓝如梦是满心欢喜，林绘卉是笑意盈盈，何一凡也只好笑着不吱声，僵在那里。
六、
没料到的这一招，林绘卉不但金蝉脱壳，反客为主，还来个偷梁换柱。
假戏也得真做，何一凡真的带蓝如梦去看了话剧。一起进出，未了还不忘记送蓝如梦回公寓，真情侣似的。
自那以后，林绘卉再观察蓝如梦，这个室友便是满面春风，还时不时哼着小曲，完全一副被爱情滋润的面孔。
何一凡成了她们公寓的常客。不是出差带回的小特产，就是哪里旅游带回的小物件。当然也少不了林绘卉一份，只是，再没有原来那样的攻势。
周末，还时常采购些食材来这里加工，当他公司的第二食堂，俨然过日子的样子。
出钱采购的是何一凡，下厨加工的是蓝如梦，只有林绘卉掺在中间无功受碌，心里是老大的不自在。且有灯泡之嫌。每每想抽身之时，蓝如梦便拦着林绘卉。说采购的，加工的，还有你这洗碗的，三个环节一个不能少，没有谁占谁的便宜，大家在一起，吃开心了就好，何况帅哥粮草充足，不在意这点开支。俨然一副家长的模样。
林绘卉又心里开始犯嘀咕，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没想到男人对待感情，用朝秦暮楚来形容都是玷污。
何一凡这算是激流勇退？峰回路转？还是华丽转身？
林绘卉混沌不清。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意，缘份吧。
七、
林绘卉开着电动车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都是天冷闹地。本来一向开车技术很好的林绘卉，这天披了个长围巾，这风一吹，就给散了，散了也就散了吧，想象中应该是极美的一幅画面，想象中是个文艺片，偏偏这文艺片突然变成了恐怖片，长围巾给转进车轮里了，连轴带着整个人一个急刹车，然后一个九十度的侧转，直直的撞到旁边的一电动车上。旁边车上人被吓得直接丢车跑人，保全了身子，车就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车灯坏了，安全杠也变型了。林绘卉自己也扑倒在边上的车上，小腿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林绘卉这边腿还渗着血，被撞车主可不管，还不依不饶，非得林绘卉赔偿损失。
林绘卉本来是遇事不慌的那种，对钱也不是太计较的。偏就那天，身上带的钱却不够赔偿，只好搬救兵。
林绘卉捂着伤腿坐在马路牙子上等蓝如梦来救援的时候，等到的却是匆匆赶来的何一凡。说是蓝如梦有事走不开。
看到林绘卉腿上还渗着血，也懒得跟别人理论，扔下一叠票子，抱起林绘卉就走。
林绘卉虽然腿是伤了，可给何一凡这么一抱，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关系有点特别，这么抱着算什么回事呀，就挣脱着就想下来。何一凡却在那里丝毫不理会，甩出一句话，如果想让我省点力，你就安静点。
那语气不容置疑，林绘卉也就只好静不吱声。想起刚才何一凡丢给那车主的一叠票子，心里就可惜起来，真是便宜了那车主。
活脱脱的一小财迷。
八、
林绘卉的腿伤，除了破了那道口子，还脚踝处韧带扭伤。医生劝说要住院留医，林绘卉执拗着不愿意住院，其实是心疼自己辛苦积攒的几平方米。
医生就在那指责何一凡这个男友怎么当地，女朋友伤成这样也不拿主意。
何一凡就在那唯唯诺诺，虚心受教的样子，不辩解。
这样的关系，相当的年龄，跑前跑后地挂号拿药，不被人误解才怪。
到是何一凡，似是很享受的样子，林绘卉心里好笑，也懒得理会。
不愿意住院，包扎好了当然就得回公寓。
这时，蓝如梦打来电话，问腿伤的情况，林绘卉便故作轻松，说小伤小伤，没事没事，都包扎好了，有你家何一凡罩着，定是万无一失。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夸着何一凡，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电话才挂上，何一凡就在那里接话，说我既然这么多优点，你何不留着自己用？
这话一出，空气顿时凝结。
尴尬的林绘卉，挣脱着就自个儿单腿跳向前，却被后面赶上来的何一凡一把抱起来就走，那力度是紧紧地，生怕林绘卉要跑了似的，林绘卉便知趣地勾住了何一凡的脖子。
总之，那天的一切，水到渠成，林绘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何一凡抱上车以后，便有了车上的热吻……
林绘卉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那天的场面会失控。自己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贞洁烈女形象，竟然功亏一篑，毁于一亘，并且毫无抵抗。
都说朋友妻不可欺，自己这样莫明其妙地和闺蜜的男友混到了一起，这算是怎么回事？心里便是一百二十个不自在，千万个不自然。
大概，都是受伤闹地。
九、
事也凑巧，正当林绘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蓝如梦的时候，蓝如梦却出差了，留下空荡荡的公寓，还有林绘卉这个病号。
到是何一凡，有了上次的突破以后，来得更勤了，一切好象自然而然。
林绘卉腿伤着不方便，也正好要用人，只好默许。
被默许了的何一凡，欣然地担任起了爱心大使。整天嘴里哼着小曲，照顾起林绘卉来，更是无微不致。
买菜，做饭，竟然也象模象样；换药，包扎也毫不含糊。对待腿上的伤口，护理起来，更是比职业医生还医生，什么时候该热敷，什么时候该冷敷，什么时候该换药了，什么时候该吃药了，都是了然如胸。
享受着何一凡细心呵护的林绘卉，心里就突然有了萧如格的影子。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这一刻，却在心里盘出。
每天围在自己身边献殷切的何一凡，一米八十的个儿，清瘦的样子，白皙的皮肤，眉眼间笑起来，有点象香港明星刘恺威。
有着不错的家境，据说，还有一家家族公司。这在金钱至上的当下，怕是打着灯笼也难碰到的主儿。
学历，名牌大学——浙江大学经济系毕业的研究生，业务上的佼佼者，出来工作，便是单位的骨干，出门进门都是开着四个环的车子，样样都是顺风顺水。
这样抢手的主儿，只是隔着蓝如梦这层关系，林绘卉无论如何心里都跨不过去。有了萧如格的“前科”，更是不敢再次淌进这三角关系的浑水里。心里使盘算着，等蓝如梦出差回来，大不了学萧如格突然消失，快刀斩情丝，一了百了，完璧归赵，功德圆满。
十、
腿伤好得差不多了。林绘卉忙着往箱子里收拾东西。
蓝如梦要回来了，林绘卉不知道如何收拾这残局，便急着逃离。
何一凡在边上默不吱声，若无其事。
林绘卉便在心里嘀咕，闹了半天，自己大概只是何一凡无数次猎艳后的又一次成功。花花公子大概都这样，情场永远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把每一次的感情投入当作战场，仗打胜了，哪里又会在意战俘的生死。
一腔怨气，却无从发泄。拖着行李箱子，一拐一拐的便想出门。
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想响起来了，是蓝如梦打来的。
电话里的内容却石破天惊，让林绘卉惊讶不已。
原来，何一凡并不是蓝如梦的什么男友，而是他的表哥，而这其中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们俩合伙设的一局。只有林绘卉被蒙在鼓里，还一心想着当红娘。
原来那么多的巧合机遇，都是他们的刻意安排。
恍然大悟的林绘卉，便是又气又怨，哭笑不得。
站在背后的何一凡，看着林绘卉，更是一脸的坏笑。
说这叫初一十五，只准你用金蝉脱壳，偷梁换柱，就不准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林绘卉便操起门边的扫把，追着何一凡满屋子跑，全然忘记了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