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们这些混蛋,你们欺骗了我,说好的只是拘留十五天,现在来给我签强戒两年,你们不得好死……”他的身体尽可能地在提讯固定铁椅上往前倾着,还戴着手铐的双手青筋毕露,像鹰爪一样抓着椅子的扶手,脸上露出恶毒的表情,几乎对着隔着不锈钢隔离窗的办案民警吼出来。我站在他的侧面,我都有点惊讶人的五官能够扭曲到如此程度,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年轻的民警,几乎要喷出恶毒的火焰。如果不是铁椅的束缚,我估计他会一头扑上去。我瞟了一眼,年轻的办案民警仿佛有点手足无措。
我立刻移转身体,站在他面前,隔离开他和办案民警的视线,大声地斥责他保持冷静。我对视着他的眼神,并没有继续呵斥他,我安静地盯着他看,任凭他继续发泄着他的愤怒情绪。我感觉这是一个狂躁症患者,他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冷静下来。
大约一分钟之后,他的音调降了下来,五官的形态逐渐恢复了正常。可能是刚才扭曲过度的缘故,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又使劲地吸溜了几下鼻子,气流在他的鼻腔里发出奇怪的声响。我注意到他的手指松开了栏杆,他扭了扭戴着手铐的手腕,肩部垂了下来,回归了正常的坐姿。
我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神和我对视了一下,又迅速低了下去。我仿佛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狡黠。我立刻就看明白了,心里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不少。“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仍旧站在他面前,语态故作轻松地问他。他愣了一下,突然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右手摆了摆,手铐和空心的钢管发出叮当的脆响。
我侧出身体,示意办案民警可以继续问讯。
后续的问讯还较为顺利,除了他一直纠结的为何他在没有签社区的戒毒的情形下,在第二次拘留期满直接签强制戒毒。办案民警耐心地和他解释,他的情形已经可以认定吸毒成瘾,按照法律规定,可以直接进行强制隔离戒毒。
“其实你们抓我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会这样了,只是你们为什么要骗我说只是拘留不会给我强戒。肯定是我爸爸这个老不死的和你们打了招呼。”木已成舟,他知道已经没办法改变这个结果,整个人仿佛卸了力一般的,瘫坐在椅子上,“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吃毒,我吃毒是为了我自己,我没有妨碍任何人。”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在给自己做最后的辩解。
“那你把字签了吧,在这里要服从管教,把毒戒了,出来了重新做人。”办案民警把强戒书摆在他面前,又往前推了推。
“签字可以,你拿包烟给我吧,我一个多星期没抽烟了。”他的身体往前探了探,仿佛是为了要拿起眼前的签字笔。
办案民警从口袋里掏出烟,拿了一支给他点上,看了我一下,“这个可以给他带进去吗?”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深吸了一口,享受般地吐出一大口烟雾,抓起手边的笔,字迹潦草地用力签了名字。
“在里面要服从管教,不要乱来。”办案民警收起强戒书,临走时威严地叮嘱他。
“知道了。你赶紧走吧。”他看都没看一眼,低下头去够着手上的香烟,满不在乎地说。
我没有立即解下他的束缚,我需要确认一下他的情绪问题。我饶有兴致地靠在提讯室的大理石围栏上,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刚才是故意发脾气的吧?”
“哈哈”,他干笑了几声,“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要吓一下那个小别,说好的拘留最后给我签强戒,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我。我要让他知道,我可没有那么好对付。我吃毒是我爸爸举报的,我就在家里吃毒,我又不去外面吃,肯定是他和派出所打了招呼,所以才会这样。唐干部,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刚才表演地不够好?”他显然是过足了烟瘾,神态了恢复了正常,一支香烟转眼燃到了烟嘴。
“哈,我找你谈过一次话了,你还记得我们谈了什么?”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把问题抛给了他。
“嗬嗬”,他有点不自然,转头看着我,“应该还记得吧,我记性不太好。唐干部,可以给我松开铐子吗?我想回仓里去。”
“你要不要再来一支烟平定一下你的情绪?要不你再对我演一出,我单枪匹马的,可奈你不何。”我狡黠地对他开了个玩笑。
“不会不会”,他急于表态一般的,手铐敲打着钢管叮叮作响,“你放心啦,唐干部,在这里面,我肯定不会乱来的,我再傻也不至于让干部为难不是,你放心啦,我不会乱来的。”他一连说了两个“放心”。
我解开他的手铐,侧开身,让他走在我的前面,把他带回了戒室。我并没有急于找他谈话,我觉得他需要一些时间,再次接受被强戒的现实。
二
我和他的第一次谈话,其实都算不上是一次正式的谈话。那时下午阳光明媚,值班的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走廊上晒太阳,隔着安全门的监区走廊上挤满了出来放风的戒毒学员,他们贪婪地吸收着栏杆下透出的阳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我不时地看他们一眼,眯着眼低头读着摆着膝盖上的《哲学简史》。
“报告干部”,他站在安全门以内,望着我。
“什么事?”我站起身,走了过去。
“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以吗?我上次没有打通,我来了十天了,还没有和家里通话。”他说话的时候身体站得很直,双手垂在身体两侧。
这里面戒毒学员找打电话的理由多种多样,他这算是一个很老套的理由。但是,我还是给他行了方便,打开了门,让他进到管教办公室。
他连声道谢。蹲在电话机旁边,娴熟地拨出一系列号码。
他的电话应该是打给了他的妻子,他说的是一种比较难懂的本地土话,我站在他旁边,并没有听懂多少。在他情绪变得激动的时候,我适时地制止了他,并要求他尽快挂断了电话。我大概地找他了解了一下情况。
他父母从小离异。他父亲在事业起步之后,有了外遇,抛弃了结发妻子,他被判给父亲生活,然后并很快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在大学毕业之后,被父亲安排进了家里的公司,然而他并不愿意工作,觉得工作没有意义,他父亲拗不过他,便也由他窝在家里。他每天在家除了打游戏便是睡觉,一日三餐都由保姆解决。除了打游戏之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绘画,他大学读的是经济学专业,绘画他是自学成才。他的画都是一些很狰狞的恶魔形象,画满了他的卧室墙壁。
在家窝了几年,彼时他已经开始染上了毒瘾。父亲对他越来越失望,父子之间的争吵也开始日常化,并三番五次骂他是个寄生虫,对于他满卧室墙壁的恶魔形象。他父亲对此十分不解,曾强制性地擦掉,然后又被他涂满。在他父亲以断绝生活费来源的威胁下,他做了一些让步,在父亲安排下,和一个当地普通家庭的姑娘结了婚,并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他依旧我行我素,妻子对他的行为也很不理解。婚后生活的不如意,让他对毒品的依赖越来越大,吸毒的频率也愈发频繁。
冰毒对神经系统的损害让他变得经常狂躁不安,经常吸完毒之后,在家大吵大闹,疯疯癫癫,最后,他父亲选择了报警,然后,第一次拘留。拘留期满出所,他的厌世情绪愈发强烈,再次染上毒品,不到一个月,他家人再次举报,入所开始了强戒。
三
再次找他谈话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拘谨地坐在我面前,双手交叉着,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我看得出来,他有些不安。
“报告干部,昨天回仓里之后,我一直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这个你可以找仓里其他的人问一下我的情况。”我还没开口,他就很着急地和我说。
“哦,我知道呢,没关系,不是为昨天的那个事,你不用紧张,我今天找你谈话,就是想找你随便聊聊。”我掏出一盒烟,摆着桌上,抽出一支,递给他。
“谢谢谢谢”,他立刻身体钱前倾着,双手接过烟。我注意到他划火柴的手有些略微的颤抖。
“昨天那个事,其实我也能够理解你,到底,不管是谁受了欺骗,有点情绪是很正常的。这点我不怪你呢,我上次和你谈过一次话,虽然对你不蛮了解,但是,我还是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喜欢吵事的人。对吧?”我用了一个角色互换的话术,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辩护了一下,又抛出了一个让他没法拒绝回答的问题。
“对对对,”他连忙接过我的话头,嘴里喷出的烟雾差点呛到,干咳了几声,“我在里面还是很听话的,我一直没给干部们惹过什么麻烦。”
我:“你昨天说他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吸毒?上次和你谈话的时候,你也没和我说,我对这个问题,一直也很好奇,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像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怎么会染上毒瘾呢?”
他:“干部,我在里面的时候,经常看到你在读书,你一般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籍?”他避开了我的问题,反而这样问我。
我:“哦,我啊,我一般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读点书,谈不上类型,什么书都看,主要是历史、心理学、哲学等等,没有一个定式和系统。”
他:“哦?干部你喜欢读哲学类的书籍吗?你最喜欢哪个哲学家?我很喜欢哲学,但是,我现在也很迷惑哲学。”
我:“哲学啊,讲实话,我对哲学的了解并不深刻,我读的东西都很散乱,没有系统性,其实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哲学。就觉得,哲学有些东西挺有意思的,能够让我引发一些思考。”我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历史,哲学一面,确实鲜有涉猎,他的问题,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他:“哲学是什么?哲学其实什么都不是,哲学就存在你的思维之中,你觉得哲学有意思,只是哲学让你误以为你还有思想,让你产生短暂的自我满足。哲学有时候让你觉得生活很有希望,充满了阳光,但是,很多时候,哲学只会迷惑你的大脑,让你心生恐惧。恐惧和希望并存在你的内心,当你的恐惧大于希望的时候,你生命的目的不是为了成就某种所谓的善,而是为了逃避不幸。”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我听得似懂非懂。
我:“我曾经看过一些哲学方面的书籍,你说的这些观点,让我想起了犬儒主义。”
他“你说对了一半,但是确实,我是很向往犬儒主义那种生活状态,清心寡欲,回归自然,克己无求,独善其身。在这个罪恶的世界里,只有奉行犬儒主义,才能得到内心的安宁和幸福。唐干部,我和你说一个小故事吧,征服者亚历山大问第欧根尼,你想要什么恩赐?第欧根尼回答,只求你别挡住我的阳光。哈哈,这是一种何等的无欲无求,现代的人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我:“等等,我看出来了,你对哲学这方面,确实有自己深刻的理解。这点上,我不如你,我对哲学,了解不够深,所以,对你说的这些东西,也是一知半解。我们还是回到第一个问题上来可以吗?我一直很好奇你昨天说的那个事情,你为什么会吸毒?”我赶紧打断他,刹住车,我感觉,再让他这么谈下去,我会被他的谈话带进去了。
他:“唐干部,我知道你是在恭维我,我一直都很喜欢读书,我也看得出来,你也是一个爱书的人。你想知道我的故事,一是满足你的好奇心,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我猜,你是想印证你的一些心理学观点。”
我心里一惊,略为尴尬地说:“嗨,你说的也对,当然,这事,我不强迫你,每个人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我大胆猜测一下,你刚才说哲学让你感到困惑,同时你也把哲学说得一文不值,你所看过的哲学书籍,应该都没有解决你心里的问题吧,所以,你才对犬儒主义如此推崇。但是,你是一个人,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既然是社会性的动物,就免不了世俗的羁绊。老庄讲究清静无为,但是,中华上下五千年,为何还是儒术独尊呢?恐惧大于希望,并不代表恐惧就能完全占据你的内心,逃避,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因为我确实没办法完全接上他的话头。
他:“我为什么会吸毒,是因为我的高中班主任。”他低头吸着烟,冷冷地说。
我:“你的高中班主任?”我再次用了一个重复的话术。
他:“对,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就是她,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让我从此之后一直活在噩梦当中。”他的语气变得阴冷,话里透着恶意。沉默着,我没有打断他,耐心地望着他,我知道他在回忆过往的痛苦,他会继续说下去。
他:“我高二的时候,成绩中等偏下,我的同桌,是一个很调皮的人,他很好色,经常和我们开一些黄色玩笑,有一次上课的时候,他和我打赌,赌班主任穿得是什么颜色的内裤,我当时并没有答应他,我觉得这事太无聊,万一被抓住的话,太没面子。我同桌一直怂恿我,说他有一块小镜子,可以透过镜子看得到。只要我在班主任经过的时候,把镜子用手斜放在班主任裙子下面就可以了。他一直嘲笑我是个胆小鬼,还和我赌100块钱。我没有办法,碍于自尊心,只好按他说得做了。结果,在周围同学的发笑声中,我被班主任发现了。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她一把抓住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抽了我两耳光,还骂我是流氓。我本想辩解,但是,看到同桌幸灾乐祸的嘴脸,我没能说出口。班主任把这件事向教务处报了告,还把我爸爸请到学校,当着办公室老师的面,我爸爸又狠狠地打了我一顿,骂我小小年纪就学坏,还耍流氓。后来,所有的同学,包括我那个同桌,都叫我流氓。”他紧握着双手,咬牙切齿得说着。我给他递了一支烟,没有打断他。
他继续说着:“后来我就不愿意去上学了,回到家,谁都在嘲笑我,说我是流氓。我爸爸每次对我发脾气,就以那件事为头说起,说我丢尽了家里的脸面。后来,我爸爸给我转了学,又通过一些关系,让我读了省外一个专科。这件事,对我的伤害很大,那时候我经常晚上睡不着觉,不敢关灯,怕去人多的地方,甚至想一死了之,但是我又怕痛,下不去手自杀。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到了毒品了。因为我有钱嘛,我爸爸虽然经常打我,但是,他可能觉得从小让我没了母爱,亏欠我一样,在钱方面,从来不限制我,当然,他也有钱,他是做证券投资的,开了两三家公司了,要不然,我那个后妈也不会嫁给他这个老头子。”
他顿了顿,语气开始变得轻松起来,“刚开始是大学舍友带着我去酒吧玩,先是吃了摇头丸、开心水,后来,接触到冰毒,我才真正上瘾的。冰毒让我感觉很轻松,每次吸完之后,能让我短暂地忘记那些过去的事情,仿佛让我重新找回了自己一样。我那时候吸冰毒,我都是一个人闷在租房里吸,我大二就没住宿舍了,我一个人在校外租了一套公寓。唐干部,你知道吗?吸完冰毒之后,我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一样,我在里面,可以为所欲为,我仿佛感觉自己得到了重生。在那个世界里,我看到了很多的恶魔,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我在他们当中,我也是一个恶魔。”
我:“等一下,我打断一下,你画的那些恶魔的画,都是你吸毒之后看到的形象吗?”
他:“你有宗教信仰吗?”
我:“我没有,我基本是个无神论者。”
他:“哦,那你基本属于中间派了。信仰神的是光明,你是中间派,什么都不信,而我,我是黑暗派,我信仰恶魔,我信仰世间被称之为邪恶的东西。”
我:“信仰邪恶的东西?你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吗?”
他:“与众不同?”他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与众不同,我本来就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人,世上没有一片相同的叶子,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这已经证明了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我为何还要刻意去显得与众不同?我为什么信仰恶魔,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恶魔统治的世界,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肮脏不堪的,我的班主任老师,她难道不是一个恶魔吗?本来她刻意选择原谅,但是她没有,她为了满足她的私欲,狠狠地羞辱我,击溃了我的自尊,让我活得不像一个人,甚至不如一条狗,让我背负沉重的道德包袱。我在我的恶魔世界里,我也看到了她的存在,她是一个低等级的恶魔,完全臣服于我。我的爸爸,他也是一个恶魔,他抛弃了我的妈妈,甚至在她去世的时候,也没有露面,他为了自己,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完全把我妈妈抛在一边,他对他的员工,更是一个恶魔的形象,压榨着他们的价值。但是,在我的恶魔世界里,他比我等级更高,我打不过他,只能屈服于他。我的卧室里,就画着他的形象,只是他看不懂而已。这个世界上,都是些邪恶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高尚。哲学里说善,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没有恶的对比,又有谁知道善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对比,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都是你吸毒之后的幻想,这个世界,其实没有神,也没有恶魔?”
他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唐干部,你和我谈这些,难道真的是你内心所信仰的东西吗?你真的以为,世间都是正义吗?对,我是吸毒,我确实也只是在吸毒之后才能看到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毒品打开了我的视野,让我更明白地去看待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读哲学吗?我的内心迷惘而痛苦,所以,我开始接触宗教,希望神明能给我指出一条退却的道路,能让我求得内心的安宁。通过宗教,我接触到哲学,我看了很多哲学大家的书籍,他们确实能短暂地让我感到内心的充实,但是,那只是短暂的,哲学就好像一剂慢性毒药,只能短暂地麻痹我,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不是一个动物。但是,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很空虚,我想不明白我存在的意义何在。所以,我才说,哲学,狗屁都不是,什么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都是些狗屁,他们能解决任何现实问题吗?不能!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人的本质生而俱来,只给两个婴儿一杯牛奶,你认为他们会谦让吗?人是竞争的动物,有竞争,就有邪恶的存在。我信仰恶魔,因为我信仰人性本恶。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对比,大家都信仰恶魔,这个世界,就没有恶魔了。”
四
我感到很累,不单是他说了那么多,而是,他说的,我仿佛认同,又不认同,这让我很矛盾。我摆摆手,把他送进戒室里。仰头看着已近黄昏的日光,透过我的眼镜片,打出一圈圈的光晕。
把他送进去后,我脑子一直很混乱,我想了很多的问题,我觉得有些我有答案,但是一瞬间,我又不确定我有答案。
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从小心灵受了那么多的创伤,他选择把毒品当成一条退路,选择从毒品中求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人存在这个世界,存在,本来就应该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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