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亲手把它葬下那一刻,我情愿从没有遇到它,若是如此,它或许还能活的长久。
那年,我刚离开学校,在北京一家密室逃脱里实习,陪男友回学校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它,路边店铺老板说它无主,我看它灰突突,小小只,虎头虎脑,有些怕我。
大着胆子靠近它,猛地一个俯身吓得它一个哆嗦,它伏在地上,我就趁机抱起了它,好轻。
带它回家是个麻烦,我把它抱在怀里坐公车,被一个大婶怼了,就是一些,流浪狗脏之类的话,原想不理,大婶言语过分,只能下了车。离家太远我没办法打车,只能抱着它走了两站路。
遇到好心的保安夫妇,送了我一个电饭煲纸箱,于是,我把它带回家。
所谓的家,就是租的一间单间,一进门它就缩到了床底,躲着不肯出来,瑟瑟发抖,可怜巴巴,给吃的也不出来,第一晚就是这么过去的。
慢慢地,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信任,从信任到依赖,再从依赖到不可取代;
我们每天一起在河边跑步,我们一起逛菜市场,我给它洗澡,原来它是白色的小可爱,我帮它去虱剪毛,给它扎辫子,下班后我的所有时间都给了它。
它的胆子很小,我给它取名,盗盗,没错,强盗的盗,希望它以后胆子能大点儿。
我给它买狗粮,买牵引绳,买玩具,买磨牙棒,买零食,梳毛刷,狗笼,狗窝......
刚出社会的我,工资微薄,除了房租和吃饭,其它都给它花了。
但我乐的自在,自小一个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被需要了。
我的生活被它填的满满的,我的心也是。
它很机灵,活泼,像是另一个我;我觉得它能听懂我的话,让它呆在那里别动,它就真的一直在那边等我,不会远离。
它有个小习惯,每次洗过澡都会犯困,所以洗完澡我就快快给它擦好吹干,然后让它躺在我的臂弯,慢慢,慢慢地睡过去。像个贪睡的baby。
我开始爱上跑步,因为它每天都要出去溜圈;
房东很嫌弃,倒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个家伙很记仇,每次一开门准备出去它就去房东门口拉粑粑,每次都是,那段时间我经常性悄默默溜到房东家门口捡大便。但还是有几次没有及时处理。
房东不让养它了,于是我决定搬家。为了它。
还没找好新房子,它就开始拉肚子,来势汹汹,频繁且痛苦,拉的它力尽筋疲。
一天时间,它就腿脚不稳,有气无力,我还以为它是喝了凉水,第二天还是如此;
我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赶忙去药店给它买了止泻的蒙脱石散;吃了药止了泄,精神稍微好了些,能走能小跑,但比起往日还是很没精神。
鼻子变得干燥,爪子干裂蜕皮,不停流眼泪和鼻涕,种种症状,好像是网上说的,狗瘟。
上班的时候,我把它放在书包里,坐地铁去了公司,我知道附近有家宠物诊所。
路上碰到了领导金姐,就跟金姐告了假,今天同事调休我没办法请假,所以只能选择晚到一段时间,金姐给了我一个半小时的假,十点半到。
检查鼻涕,口腔,眼泪,尿液和粪便,确定了,是狗瘟。
护士说,狗瘟治疗花费大,且临床没有特效药,只能靠它自身免疫力撑过去,死亡率80%;它会很受罪,所以,兽医建议,安乐死。
经常看电视,生离死别看的太多,安乐死,不算陌生,但也仅知一二。
我只是带它来看病的,却让我选择是否安乐死。
兽医给我讲了狗瘟将会带给它的痛苦,反复高烧,不吃饭,越来越虚弱,脚掌的肉垫干裂,走不得路......
我有点犹豫,看盗盗眼泪巴巴,我拒绝了。
出诊所的时候,兽医向我要了天价的检查费,只是检查体液,而已;
收费800 ,我当时的我,一个月才3000,正值月底,兽医说,宠物看病就是这个价格,我一度觉得我被坑了,直到现在也这么觉得,于是,刷卡。
把盗盗放进书包,可能是热了,它一直往外窜,于是,我把书包丢了,抱着它,站在楼下,不知如何是好。
公司社区有家宠物店,可是犬瘟会传染,所以不能寄养。
纠纠结结地就到了十点半,我请的两个钟假已经到了。
今天店里只有金姐一个人,我不能不去。
我找到一个纸箱,把纸箱放在花园角落,给它放了些狗粮,跟它说,不能动,在这里等我。
等我起来,它也跟着我走出来,我指着纸箱说,回去,等我。
它就真的乖乖回去了。
我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进了公司。
根本没法专心工作,满脑子都是想它,它会不会觉得我要抛弃它了?它会不会很害怕?
一会儿下楼看看它,一会儿下楼找找它,它很乖,就在周围转悠,我下楼一叫它就出来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半小时,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我下楼,叫它:“盗!”
没有回应,走到纸箱里,也没有,我在花丛里找,也大声叫着它,还是没回应,我着急了,在一楼社区找开了,一边走,一边叫它,它是不是被人捉走了,还是它跑去其它地方了?不会,它不会自己走开的。
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大,宠物店里的动物们被我惊到了,也开始一齐吠叫,我在社区疯跑着,找不到。
正准备出社区找它,宠物店的老板叫住了我,是一个,很干净娴雅的女孩子。
她看盗盗在楼下转悠,以为是流浪狗,就把它带回了宠物店。
我叫盗盗的名字找它的时候,盗盗听到了,于是大声回我,也引起了店内其它宠物一起叫,所以我没有听见;
我站在店门口的时候,盗盗在笼子里,恹恹无力地冲着我摇尾巴。
我买了袋狗粮,也跟老板说明了盗盗的病,意料之外的,老板同意我寄存在店,将盗盗和其它狗隔离开。
下了班接盗盗回家,精神还可以,却还是吃不下饭,没胃口。
我买了注射器,给它灌粮,然后开始百度。
网上有成功治愈狗瘟的帖子,虽然不多,我还是多了解些,狗瘟该注意的,该发生的情况,兽医基本都告诉我了;
可他没告诉我,所谓的安乐死,它的作用原理是使心脏传导阻滞最后抑制心肌,心脏突然停搏而死亡。这过程很痛苦,是需要打麻药的,再做安乐死......
心脏突然停搏,这样的字眼,我无法接受,只是神经感觉不到痛了而已,身体却仍在受着罪,我受不了,在它还能动的时候就放弃它,我做不到。
那是我第一次,为一个生命做主,我想要它活下来,即使过程会痛苦。
死和生都会痛苦,那我为它选择生。
我并没有太多钱去继续宠物医院的治疗,于是我盯上了万能的淘宝。
研究了那些自己治疗且已经治愈的案例,我上网买了药,注射器,针剂,药物,第一个疗程总共800余,一针大概125左右。
我上网学习找静脉,还把盗盗静脉大致位置的毛给剃了,拿着牙签比比划划,一直不敢下手,男朋友觉得我魔怔了,他也觉得,不吃饭的狗活不了几天了;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静脉注射,选择了更为安全的皮下注射。但是,狗的皮肤跟我们不一样,很厚,为了不让它多受罪,我上网查了很多东西,我也觉得自己有点疯狂。
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我挺自私的,但我想它可以继续活着。
第一次注射,请来了男友的同学帮忙,盗盗跟那位同学并不熟悉,一直很不安,他们根本不懂注射手法,只能强硬按着盗盗,男友觉得我聒噪,还把我关在门外;
等了一会儿,跟我说打完了,然后就放我进门了。
然后他同学就走了,男友出去送他同学下楼。
我发现了一些不太对的地方,我进门的时候,没有人给盗盗按着酒精棉,我问针打哪里了,想找找针口,给它消消毒,他们也说的含糊其辞,可能是直觉,我觉得他们没有给盗盗打针;
男友送他同学的时候,我在垃圾桶翻到了注射器,酒精棉,注射器里没有药了,但是,我又翻到了一张纸巾,纸巾上是湿润的黄色液体,几乎是下意识,我就可以断定,他们在糊弄我,盗盗没有打针。
男友回来我问了,男友也确定了我的猜想,盗盗一直动,他们没法下手,而且觉得盗盗快死了,不想折腾它。
对,他觉得我在折腾它。
看着垃圾桶里的针剂,有些心疼,这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我在看着它就这么死去和为一点希望去努力之间徘徊,抗争了很久,连男友都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男友说,让它安乐死吧。
我是何等偏执的啊,既然有人能成功治愈,盗盗为什么不能呢?
最终,我说服了男友,他摁着盗盗,我给盗盗打了针。
盗盗对我们最熟悉,几乎没有挣扎;
皮下注射,没有出血。
注射器灌药,灌泡软的狗粮,板蓝根,奶粉,和水(得狗瘟不会马上死,但是不吃东西脱水就会很快,不能断粮断水);
抱它在怀里给它量肛温(发烧要给退烧);
给它开裂的脚掌擦大宝润肤霜和红霉素软膏;
狗瘟会让狗狗抽搐,治疗抽搐的药一定要按时按量的喂。
给它擦鼻涕,抹眼泪,一天N多次;
家里收拾干净,两个狗窝交替使用,用84消毒;
药没了,买药,买针剂......
单抗针打完打消炎针,我熟练到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了,用腿把它圈住,然后消毒,下针,消毒....
我每个中午都回家看它,它一天精神好过一天,脚掌长出了新的软垫子,还有一点点皲裂的干皮。
我们可是精致的狗狗,天天都要擦手霜的那种。
抽搐的情况也越来越少,开始自己吃狗粮,开始活蹦乱跳,跟它打牌,它把牌咬的稀巴烂~
大概半个月时间,它的鼻子开始变得湿润,也不流鼻涕了。
我的盗盗跟以前一样,精神,活泼,又变回了那个狗来疯。
为了不复发,我又买了最后一疗程的药,这几次不用把药碾碎灌它,埋在狗粮里,它傻乎乎的自己就吃掉了。
经济困难的时候,我想过问家里要钱,但又怕家里人劝我回家,男友为我养狗,也是付出不少。
我的盗盗好了,趁天气好,给它洗了个澡,这段时间生病,都不敢给它洗,不出意料地,洗过澡,小家伙又沉沉睡去了。
傍晚,男友叫我出去吃饭,看盗盗精神好很多,叫我把它也带出去,我拿牵引绳,男友说,不拿了,绑着多不自由,况且你走哪它跟哪。
我想也是,也不去马路,就是在不远的地方,于是,我放下了手上的牵引绳。
我们从废弃的火车铁轨上抄近路走到了吃饭的地方, 准备去吃我最喜欢的羊肉泡馍,这家靠后门的位置最适合,可以把盗盗绑在后门就在我们旁边,也不会打扰其它客人。
盗盗紧紧跟在我脚边,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刚刚生过大病的。精神的不得了,真好,狗瘟都闯过去了,以后啥都不用怕。
羊肉泡馍店的旁边是家馄饨店,馄饨店的香味太盛,把盗盗引去了店门口,我叫盗盗它也不肯走,然后拐角出现了一个三轮车,我站在羊肉泡馍店门口,盗盗在馄饨店门口,我看到三轮车,叫住盗盗,叫它定,不许动;它便真的不动,乖乖坐在馄饨店门口,然后三轮车从我们面前经过,快要过去的一瞬,盗盗向我冲了过来。
是啊,车从前面过,怎么能不怕,怕了就要来找我啊,我应该在它身边的啊。
盗盗没有出血,叫着窜到了羊肉泡馍店,我心里起愿,希望它是没事的,但是当我抱起它,我看到,它身上有三轮车轮留下的黑印。
我目睹它抽搐,嚎叫,拉出排泄物,听人说,被车撞了如果拉了,就是活不成了,最后,它死在我怀里。
我在羊肉泡馍店门口尖叫哭嚎,后悔,但这没用,我的盗盗永远地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友把盗盗抱起来,拉起我,走在铁轨上。
我的脑子是懵的,往后的情景,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这一路很漫长,只记得,它的头是耷拉着的;再不像从前,我抱它,它望着我。
盗盗趟在草地上,就是我们平日里嬉耍玩闹的地方,男友去借了把铲子,开始挖坑。
我叫它,它毫无反应,身体从手脚开始慢慢变凉,它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把它放进去的时候,我最后一次亲了它,把它放进坑里,愣怔在一旁,看男友将它掩埋。
四惠东,通惠河,这是我最后一次抱它的地方。
后来的后来,当时的男友,成了我的老公,我亲自照顾两个孩子,游刃有余。
今年我捡到了两条小奶狗,十分可爱,孩子们也很喜欢,最后,对孩子们连哄带骗的,我把它们送给了孩子学校的老师和家长。
即使育儿经验十足的我,也不敢留下它们。
我还是喜欢这种蠢蠢萌萌的小家伙,但,总觉得自己是不配照顾它们的。
我时常在想,如果它没有遇到我,是不是现在会过得很好,遇到靠谱的主人,有个温暖的家?
我可能再也不会养狗了。
因为,
那年的我,没能好好地珍惜它。
我再不敢轻易说,我能照顾好它。
此时,这个不敢再自大,不敢再妄自菲薄的我,没把握的时候不会再去随便承担责任;
这样谨慎的我,对其他小动物是有益处的吧;
这样的我,是以它的生命为代价成长来的。
如果能再来一次,
我还爱你,但我,真的不会再轻易说养你。
— end —
小郑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