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纪

作者/山之东西

清明时节,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晋北荒芜之地,被一阵阵春风吹醒,被一场场春雨滋润,被一缕缕阳光照耀,迎来了万物复苏,等到了春暖花开。杏花桃花梨花相互映衬,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儿爬满枝头,一片片粉的红的白的汇合成花的海洋。放眼望去,山峦返青,原野泛绿,春光乍泄。

清明,即是节气,又是节日。我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尽管,南方与北方在气候、习俗上存在着差异,但是,对清明节的认同感是一致的。毋庸置疑的是,清明,春耕春种、植树造林始于它,踏青寻春、祭奠先人缘于它。

儿时的我太过天真,上学后也是如此,好奇心无处不在,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和幼稚的想法。这复杂的清明节就是一个让我纠结伤神的节日。

“咱们这地方,清明节一过就有看头了。”说这话时,生活在矿区的大人们的脸上总是挂着笑。

每年清明节这一天,有许多老家离我们这里近一点的小伙伴,高高兴兴的,跟着父母亲回村去上坟,不过,从他们父母亲的脸上看不出高兴的样子。

那时候,孤独的我只能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羡慕不已。我的老家在几千里之外的山东,我也想清明节回青岛为姥姥姥爷上坟,然而,贫穷和距离限制我的愿望,让它成为一个遥远的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清明节在我的成长季是缺失的。

让我想不通的是:清明节是一个无法简单分辨好与不好的节日,是一个不能随意判断大人们个人喜好与情感世界的节日。管它呢,对我们小伙伴们而言,只要有好吃的有好看的有好玩的,那就是好节日!

青年时代的我,清明节除了陪父母亲给山东老家的先人烧点纸钱外,开车拉着别人扫墓的经历也不少。切身体会绵绵细雨与伤悲泪水溶入墓地的感触,是参加因工伤而病逝的岳父的葬礼,它改变我对清明节的认知,也开启了我清明节扫墓的旅程。

2000年伊始,我年迈的奶奶、爷爷相继离世,谁曾想,哀痛永远没有停止脚步,在随后的几年间,我的叔叔,我的姑姑,出乎意料的不幸病逝,我默默地看着坚强了一靠子的父亲,被这接连不断的噩耗所伤,他那日渐衰老、孱弱的模样,萦绕在布满血丝的双眼上痛苦的泪水,那一刻起,让我识尽了悲伤的滋味;最令我悲怆且不能接受的是父亲的去世,它给我往后的清明节增添了真切浓烈的仪式感。

我清晰的记得——父亲八十岁那年倒在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前夕,长眠在清明后粉红的山桃花簇拥着的山岗上,留给我们的唯有断魂的伤悲,无尽的哀思!

遵循着我们这里“新坟三年不动土”的习俗,我目见父亲的坟茔由新土变为旧土,草、蒿、荆乱长,受风雨侵袭流失些许黄土,变成斑驳的模样,强忍着没有清理。

时光匆匆,今年的清明节是我父亲去世的第四个年头,我终于等到了名正言顺地为父亲扫墓的那一天。

清明前几天,不是多云就是下雨,这兴许是上苍恩赐给沙尘肆虐、空气干燥的北方大地最好的压尘除燥礼物。

今天天气晴好,阳光正好,空气清新,是一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我大清早从单位急着往家赶。通往云冈的公交车上坐满了乘客,公路上车水马龙。从人们的举止言谈中得知,除了一些上班跑家的、出门办事的以及去上坟的外,多数是去云冈石窟踏青游园的。那些公路上行驶的汽车,我想大致也是这种情形吧。

我回到矿上,带上妻子备好的供品和一把多年不用生锈的铁锹,开着车迫不及待的加入了上坟的行列。

途经街道办事处门前,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清明时节严禁上坟烧纸,马路两边挂着红色的横幅标语:上坟不烧纸,献花表哀思,文明搞祭祀,无火过清明。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干草一遇火就着,非是一己之力能够扑灭的,其后果可想而知。这点防火意识和思想觉悟咱还有。

果不其然,在上山的路上布满了防火检查员,他们或开车来回巡视,或蹲守在每一个防火处,或拿着防火器材严阵以待。

来到父亲的坟前,周边荒草丛生,不忍直视。细心的妻子在祭台上摆好贡品,在坟头前插上了二十支盛开的白菊花和黄菊花。我小心翼翼地剔除坟头前易燃的杂草,在裸露的湿土上小心翼翼地敬上一把香几支烟,祭奠的氛围弥漫开来。

我原以为拢去父亲坟头的杂草容易一些,谁曾想也颇费周折,毕竟这些草、蒿子、荆棘已经疯长了几年,根须都深深地扎在黄土里。这草因其根须浅还好拢点,蒿子、荆棘的根须大点且深一点,我不忍心动太多原来的黄土,只好粗粗地拢去坟头固化了的表皮上的露出的部分。

父亲坟墓周围的草清除起来难度更大,你想啊,荒废了十几年的山地,野草丛生,土质硬化,根须扎得深还连在一起,我试着用手拔了几棵,结果还是拔不起来根须,索性用铁锹把四周的草连拢带铲地转了一圈。

扫墓的收尾活是给父亲坟头培上新的黄土。看似简单的活,由于这个季节的土壤还不是松软,再加上我拿了把生锈的平头铁锹,铲起土来费力气不出活,干了一会就直不起腰。妻子看在眼里,让我休息一下,把拿过来的铁锹当做切菜刀使,用力一下一下地戳着硬土,别看动作笨一点,可一会就弄了一小堆土。我借用她的方法,总算是给父亲的坟头培完了土。

又到了跟父亲道别的时候,我俩跪在坟头前叩了三个头。结束了我们清明节扫墓的心愿。

“上完坟了,你也培土了?!”“嗯,培土了!”,站在我家楼头问话的是一位中学的老同学,另一位是长我几岁的邻居。三把铁锹立在一起,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今年上坟的人挺多的。”我尝试着加入他们的聊天。“多啥呢,刚才我俩正拉呱这事。”“咱们这里讲究的是清明节前上坟,尤其看重的是清明节这一天;你只看见上坟的车和人多,你没看见这周围几座山上那么多的坟头都是空荡荡的。”显然邻居哥也是一个喜欢聊天的人。

“我到北山上坟,那里的坟墓比较分散,路上没遇到几个人,回来的路上,碰见我过去单位的一位老哥,七十多岁,拿了把铁锹走起路来颤巍巍的,牢骚满腹。”

“他的孩子们没去?”“别提了,三个孩子没一个靠谱的。大儿子说单位上班没时间来,女儿说清明女人不上坟,小儿子说这几天旅游便宜在外面回不来。”“完了完了,现在坚持上坟的就剩下咱们这几茬人了,将来等咱们不在了,都是独生子女家庭,人们上不上坟还是两说哪!”

同他们道别后,我回到家里。体味着这个忙碌的清明节里的所见所闻,一股涩涩的酸楚、淡淡的忧伤在心中徘徊。

浩瀚宇宙,斗转星移,节气的清明,永生永世,这是无可非议的事实;时光荏苒,岁月如歌,节日的清明,何去何从,时代在变,踏青寻春肯定是发扬光大,扫墓寄放情感则另当别论,延续存在无可置疑,只是仪式感不在那样浓烈,后人表达祭奠的方式必定删繁就简,省事、方便和快捷是未来清明节扫墓的发展趋势。这或许正好契合逝者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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